江氏实业的研发部,气氛与其说紧张,不如说亢奋得像被注入了高纯度肾上腺素。空气中,焊锡的松香味与速溶咖啡的苦涩味交织,构成一种独属于技术狂徒的圣歌。
林天明,这位昔日在船厂拧螺丝的内地高材生,此刻正站在一块白板前,眼神亮得像两颗恒星。他不再是那个面对冯志辉时需要靠深呼吸来压制心跳的年轻人了。林天明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淬火,褪去了知识分子的最后一丝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忠诚与自信。他挥舞着记号笔,在白板上龙飞凤舞地勾勒着复杂的电路图,动作大开大合,仿佛不是在搞科研,而是在指挥一场千军万马的战役。
“不行,这个旁路电容的方案还是太保守了!按照江小姐的思路,我们应该用级联放大器来处理高频信号,这样虽然功耗会略微增加,但抗干扰能力能提升至少百分之三十!”他对着手下一群同样双眼通红的技术员吼道,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江小朵抱着手臂,静静地倚在研发部的门口,像一位检阅自己军队的君王。她看着林天明身上发生的变化,嘴角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冯志辉那三十万年薪的支票,非但没有挖走她的首席工程师,反而像一剂催化剂,彻底激发了林天明的归属感与荣誉感。有时候,忠诚并非源于恩惠,而是源于共同的、足以燃尽一切的梦想。金钱能买来雇佣兵,却买不来圣殿骑士。
“林工,”江小朵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嘈杂的研发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像向日葵转向太阳一样,齐刷刷地望向她。
“大小姐!”林天明立刻放下笔,快步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您有什么指示?”
“帝国置业那边,不会善罢甘休的。”江小朵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无波,“他们既然舍得花三十万挖你,就证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常规的商业竞争,他们已经输了。接下来,他们会用更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她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些单纯的技术信徒,继续道:“挖人失败,下一步就是偷。偷我们的技术,偷我们的图纸,偷我们未来的规划。”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插嘴:“我们加强安保不就行了?阿豪哥他们那么能打,谁敢来偷?”
江小朵摇了摇头,轻笑道:“专业的商业间谍,不是街边的古惑仔。他们或许不会翻墙,但可能会伪装成清洁工、水电工,甚至……变成你们某个人的朋友。千日防贼,太累了。所以,我们不防。”
“不防?”林天明和所有人都愣住了。
“对,不防。”江小朵的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像一只布下陷阱后,好整以暇等待猎物上钩的狐狸。“我们不仅不防,还要开门揖盗,请君入瓮。”
她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打印着精密图纸的A3纸,递给林天明。“这是我设计的,‘利刃’二代寻呼机的核心芯片架构图,还有我们‘星火网络’下一阶段的基站布局与信号协议。”
林天明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窒。那上面绘制的架构精妙绝伦,比他们现在使用的“上帝粒子”芯片还要先进至少半代,尤其是一个被称为“动态频率复用”的技术,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想!这要是实现了,江氏的通讯技术将再次把所有对手甩开一个时代!
他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江小姐!这……这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江小朵的回答轻描淡写,却像一盆冰水浇在林天明火热的心头。
“假的?”
“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但最关键的百分之十,我动了点手脚。”江小朵指着图纸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模块,“比如这里,我把正极和负极的定义反了过来,只要他们照着图纸生产,第一批芯片通电的瞬间,就会全部烧毁。还有这里,”她又指向另一处,“这个信号协议里,我埋下了一个逻辑漏洞,它在小范围测试时毫无问题,可一旦接入超过一千个用户,整个网络就会发生数据风暴,瞬间瘫痪。”
整个研发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江小朵。这已经不是技术了,这是巫术!是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计!
一股寒意混合着极致的崇拜,像电流般窜过每个技术员的脊椎。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十六岁的少女,她的大脑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那里面装的哪里是智慧,分明是一座深不见底、布满精密陷阱的军火库!
“林工,我需要你和你的团队,把这份‘礼物’做得更逼真一些。”江小朵的声音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完善所有细节,添加更多的技术文档,甚至可以做出几个看似能正常工作的样品。总之,要让它看起来像我们最核心、最宝贵的机密,然后……不经意地,让它‘泄露’出去。”
林天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狂热已经变成了敬畏:“明白了,江小姐。保证完成任务!我们会让这份‘大礼’,成为帝国置业收到的最昂贵的棺材板。”
……
深夜,总裁办公室。
江盛雄的怒火,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他的胸膛里疯狂咆哮。那股怒意几乎是实质化的,让办公室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压抑,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雪茄,名贵的古巴烟叶在他嘴里尝起来却满是苦涩的硝烟味。
江盛雄,这个从九龙城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枭雄,此刻双眼布满血丝,虬结的肌肉紧绷着,整个人像一块即将被内部高温融化的钢铁。他习惯了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而现在,对手的阴险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快要爆炸。
“老豆,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江小朵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顶你个肺!这帮鬼佬做事太没底线!”江盛雄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震得杯中牛奶泛起波纹,“挖人不成,就派间谍,这跟那些背后捅刀子的烂仔有什么区别?要不是阿豪他们机灵,我们的心血就被偷光了!”
他猛吸一口雪茄,吐出的烟雾都带着杀气:“朵朵,你别拦我。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叫阿廖去查那个汉密尔顿的底细,他有几个仔女,在哪间学校读书,平时走哪条路……我就不信,他鬼佬的命是铁打的!”
这就是江盛雄的逻辑,简单、粗暴,却也极度有效。在香江这片野蛮生长的土地上,规则往往就是由更强的拳头来书写的。
然而,江小朵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仿佛能熄灭一切火焰。
“老豆,如果我们只是想做九龙城寨的霸主,你的方法当然最好用。”她缓缓开口,“但我们的目标,是山顶,是站在整个香江的最高处。站在山顶上的人,是不能轻易让手上沾血的。”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忍着?”江盛雄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谁说要忍了?”江小朵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冰冷,“我只是觉得,用麻袋和石灰,太便宜他们了。”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标记着“星火网络”的基站,如同一张正在收紧的巨网。
“他们想要我们的技术,我就给他们。给他们一个看起来完美无瑕,实际上却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剧毒陷阱。”江小朵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他们花大价钱挖角,证明他们急了,急着想抄我们的作业。那我们就给他一份抄了就会死的作业。”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老豆,你仔细想。如果汉密尔顿听了你的话,派人把我们的工厂烧了,我们会损失多少?几百万?上千万?我们伤筋动骨,但死不了。”
“可如果,他拿到了我们这份‘假图纸’呢?”江小朵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会欣喜若狂,会立刻投入巨资,建立生产线,购买设备,招聘工人,然后大张旗鼓地生产出成千上万的‘二代利刃’。他会召开比我们更盛大的发布会,向全世界宣布他打败了江氏实业。”
“然后呢?”江盛雄被女儿描绘的场景吸引,怒火渐渐被好奇取代。
“然后,”江小朵的语气变得戏谑,“就在他最风光的那一刻,他会发现,他投入数千万甚至上亿资金生产出来的东西,全都是一堆电子垃圾。他的信誉会破产,他的股价会一泻千里,他的合作伙伴会弃他而去,他建立的帝国置业,会因为这个巨大的窟窿而摇摇欲坠。到那个时候,我们再轻轻推一把……”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雪茄燃烧的微弱声响。
江盛雄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后背竟渗出一层冷汗。他心中的那头怒火猛兽,在女儿这番话面前,竟像一只被驯服的猫咪,温顺地蜷缩起来。这是何等歹毒,又是何等高明的计策?这已经不是江湖仇杀了,这是神明在云端之上,拨弄凡人命运的棋局!
“我们不仅要让他输,还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输得倾家荡产,输得连自己是怎么掉进坑里的都搞不明白。”江小朵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豆,愤怒会蒙蔽你的双眼。记住,我们现在是狮子,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但用的不是蛮力,是智慧。游戏,已经升级了。”
江盛雄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烟雾似乎带走了他心中所有的暴戾与焦躁。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涌起的不再仅仅是父爱,而是一种近乎仰望的崇拜。
他掐灭了雪茄,端起那杯还温热的牛奶,一饮而尽。
“好!”他沉声道,声音里重新充满了力量,“就按你说的办!老豆这条命,这帮兄弟,都交给你了。你指东,我们绝不往西。这帮鬼佬想玩阴的,我们就挖个全世界最靓的坑,等他们自己风风光光地跳进来!”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依旧璀璨,但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一场足以颠覆整个香江商业格局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风暴的中心,只是一个眼神平静的十六岁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