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
江盛雄将那部黑色的摩托罗拉ht220拿到嘴边,又凑到耳边,使劲按着通话键。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连最轻微的电流“沙沙”声都冇。
“坏…… 坏了?”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神里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得只剩一缕青烟。
他不懂什么芯片什么电路,但他懂对讲机。对讲机一按,就算没人讲话,也该有点动静。这么安静,跟一块砖头有什么分别?
难道……搞砸了?
一股失望和担忧混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倒不是怪女儿,只是觉得,或许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什么天才,什么图书馆,终归是个十六岁的女仔,怎么可能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看着自家老豆那张写满了“果然是我想太多”的脸,江小朵差点笑出声。
她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山顶洞人的眼神看着他:“老豆,不是坏了。是因为…… 这个世界,暂时只有这一部机器,能听到它的声音。”
江盛雄愣住了,手里的“砖头”仿佛重了千斤。
“咩……咩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的通话,已经被我用一种特别的方法‘锁’起来了。” 江小朵拿起桌上那部建伍 tR-2200,一边解释,一边用同样让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凭空取出了里面的电路板,“只有用同样方法解锁过的机器,才能跟它对话。对于其他所有的对讲机、收音机来说,我们就是隐形的。”
江盛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只看到,女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像一尊入定的观音像,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她手里的那块绿色电路板,仿佛正在被一双无形的手,进行着神迹般的改造。
这一次,江盛雄没有再大惊小怪。
他只是默默地站到女儿身后,像一头护崽的雄狮,警惕地盯着门口和窗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不懂那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但他知道,女儿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他要做的,就是保证,在女儿“施法”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扰到她。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老旧吊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和窗外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轮船汽笛声。
又一个半个钟头过去。
当江小朵再次睁开眼时,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连续两次进行这种精密的微观操作,对她的精神力消耗极大。
她将改造好的电路板“塞”回建伍对讲机的外壳里,然后将这部银白色的机器递给了江盛雄。
“老豆,你拿着这部。”她自己则拿起了那部黑色的摩托罗拉。
“然后呢?”江盛雄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部对讲机,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部机器,而是一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你进厨房,把门关上。”江小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江盛雄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走进了狭小的厨房,并且把那扇木门给带上了。
厨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一丝。
他看着手里的对讲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小朵?听得到吗?”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下一秒,一个清晰得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直接从对讲机的听筒里钻了出来,没有丝毫杂音,就像……就像女儿正贴在他耳边讲话一样。
“听得很清楚,老豆。你那边有杂音吗?”
轰!
江盛雄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地将对讲机从耳边拿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银白色盒子。
这……这声音……
太清晰了!
清晰得不真实!
他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什么好货色没见过?别说这种民用对讲机,就是差佬用的高级货,通话时也免不了有电流的杂音,时断时续。
可刚刚那一下,女儿的声音,清澈、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干扰!
这他妈的,哪里是对讲机?这是顺风耳啊!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厨房,呆呆地看着客厅里,那个拿着另一部对讲机,正对他微笑的女儿。
“怎…… 怎么会这么清楚?”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因为我们用的不是模拟信号,是数字信号。” 江小朵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她知道解释了老爸也听不懂,“简单来说,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一串‘密码’,传到对方的机器上再翻译回来。所以不会有杂音。”
江盛雄已经放弃理解了。
他只是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对讲机,感觉自己攥着的不是一块塑料疙瘩,而是通往新世界的一张门票,一张足以将整个香江江湖踩在脚下的烫金门票!
“还没完。” 江小朵看出了他的激动,笑意更深,“老豆,你拿着机器,下楼去。我们试试距离。”
“下楼?”
“对,走到街口都可以。”
江盛雄二话不说,抓起对讲机就往门外冲。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唐楼嘎吱作响的楼梯,冲到人来人往的街上。晚风吹在脸上,他却感觉浑身的血都在燃烧。
他走到街对面的一个报摊旁,这里距离他们租的单位,直线距离超过一百米,中间还隔着好几堵墙。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通话键。
“小朵!小朵!听到没!”他几乎是在吼。
“老豆,不用这么大声,我耳膜都快破了。”女儿带着笑意的声音,依然清晰无比地传来,稳定得像是在隔壁房间说话。
江盛雄彻底疯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手里这小小的机器,又抬头看了看几层楼之上,那个亮着橘黄色灯光的窗户。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颠覆!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摩托罗拉的原装机,在观塘这种建筑密集的地区,能有个三五十米的清晰通话距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现在呢?
一百米开外,隔着墙,声音清晰得像当面聊天!
这已经不是“改装”了,这是“仙法”!
他正准备再讲些什么,对讲机里又传来了女儿的声音。
“老豆,你听着。现在,你用右手的对讲机跟我说话,同时,你在报摊买一部最便宜的收音机,调到 VhF 频段,试试能不能听到我们讲话。”
江盛雄一愣,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但他还是立刻照办。
他从报摊老板那里,花了几块钱,买了一部最常见的便携收音机。
“小朵,我买了。” 他对着对讲机说道。
“好,你现在开始扫描频道,慢慢转。我们继续聊天。你告诉我,你今天吃饭,觉得我煮的面怎么样?”
江盛雄一手举着对讲机,一手拧着收音机的旋钮。
“面…… 面很好吃啊!很香!” 他一边回答女儿,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收音机的动静。
收音机里,传来了“沙沙”的电流声,偶尔会飘过一两句出租车司机的对话,或者其他工厂的调度指令,声音模糊而遥远。
他将旋钮从头拧到尾,又从尾拧到头。
没有!
完全没有!
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女儿的笑声:“是吗?你喜欢吃就好啦。”
但旁边的收音机,却像个聋子,对他们父女俩的对话毫无反应。
他们的声音,仿佛在这片电波的海洋里,彻底蒸发了。
江盛雄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他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听不到”和“听不懂”,江小朵之前说的这两点,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他和记的人用这种对讲机调兵遣将的时候,他们的对手新记,就算把耳朵贴在扫频器上,听到的也只会是一片该死的寂静!
他们将成为战场上,唯一的透明人!
“扑街…… 这次真的要发达了……”江盛雄喃喃自语,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拿着两部机器,转身就往楼上狂奔。
他冲进家门,看着那个正悠闲地喝着水的女儿,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迷茫。
那是一种狂热的,混杂着骄傲与崇拜的眼神。
他过去三十多年,拜过关二爷,拜过黄大仙,但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神仙”。
是他们江家的,救苦救难、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小朵!” 他冲过去,将两部机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仿佛在供奉什么圣物,“我们…… 我们现在就去找笑面佛!把这两部机器甩在他脸上!我看他还敢不敢跟我们谈条件!”
他已经能想象到笑面佛看到这“神迹”时,那张笑脸会变得何等精彩。
“不用急。”
江小朵拉着激动不已的江盛雄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冷静。
“老豆,样品是我们的底牌,但怎么出这张牌,很有讲究。”
江盛雄一愣,被兴奋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对,女儿比他聪明,他得听女儿的。
“怎么说?”
“明天,你一个人去。” 江小朵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用带钱,也不用跟他客气。”
“我一个人去?” 江盛雄有些意外。
“对。” 江小朵的嘴角,勾起一个运筹帷幄的弧度,“你带着这两部机器,去四海贸易公司。见到笑面佛,你就把一部机器扔给他,自己拿一部。”
“然后,你跟他说:‘我们江家的样品做好了。你站在窗边,我下楼去。一分钟后,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科技。’”
“你不需要跟他解释任何事,让他自己感受。等他求着你问这是什么的时候,你再告诉他,我们的条件。”
江小朵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观塘繁华又混乱的夜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不是去求他合作。”
“我们是去通知他,他的好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