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九条裟罗对照着名单,开始了收缴神之眼的行程。
第一个名字被念出时,裟罗的声线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停顿:
“第一位是……黑泽。”
你立刻察觉到了她语气中那份不寻常的迟疑与保留,侧目问道:
“这个黑泽,有何特殊之处?”
九条裟罗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措辞,最终才低声回答:
“他……是隶属于天领奉行的武士,是我们的同僚。”
“呵……”
你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话语中充满了尖锐的嘲讽:
“天领奉行真是执法严明,大义灭亲啊。为了执行将军的御令,连自己人的愿望也不肯放过?”
“不!并非如此!”
裟罗立刻反驳,她的声音因急切而提高了几分:
“他是因为强烈反对【眼狩令】,在多次抗命后,甚至……甚至意图顶撞上司,力陈此令之非……这才被列入了收缴名单。”
她的解释透露出,这并非一场简单的执法,更像是对内部异见者的肃清。
当你们抵达黑泽那位于町街一隅的简朴住所时,他正将最后一袋粮食分发给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
【锁国令】施行数月,其恶果已然显现,粮价飞涨,民生凋敝,许多贫苦人家只能依靠这微薄的救济勉强维生。
看到你们二人联袂而来,黑泽脸上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武士的礼节,他恭敬地问道:
“千里大人,九条大人。不知二位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你看向身旁的九条裟罗,她却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你的目光,也避开了黑泽的询问,紧抿着嘴唇,显然不愿亲口说出此行的目的。
你心中了然,这“恶人”终究还是要由你来当。
你暗自叹了口气,向前一步,语气尽可能平稳地开口:
“黑泽,是关于雷电将军大人颁布的【眼狩令】……”
话未说完,黑泽的目光在你和裟罗之间扫过,仿佛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抬手,平静地制止了你后续难以启齿的话语,脸上露出一抹复杂却了然的苦笑。
他没有任何挣扎或争辩,只是默默地、主动地解下了腰间那枚依然温热的神之眼,坦然递到了你的面前。
“我知道了,千里大人。”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是将军大人需要它,对吧……拿去吧。同僚一场,我不愿让你们二位……为难。”
你伸出手,接过了那枚尚且残留着主人体温与执念的神之眼,它在你掌心显得异常沉重。你不由自主地、郑重地向这位仁义的武士微微鞠躬:
“感谢你的……理解与配合。”
随着你们转身离开,黑泽并未相送。
他独自站在原地,仰头望向稻妻城那被阴云笼罩的天空,眼中的神采仿佛正随着神之眼的离去而迅速黯淡、消散。
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随风飘散,充满了迷茫与叩问:
“父亲啊……我这样……算不算是……尽忠了呢……?”
走在返回的路上,那枚属于武士的神之眼在你怀中灼灼发烫。
你忽然想起方才所见景象,看似不经意地向身旁沉默的九条裟罗问道:
“天领奉行……如今竟还有余力发放救济粮?”
你深知以九条孝行那老狐狸的秉性,这种耗费资源却无利可图的事情,绝非他的风格。
九条裟罗闻言,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面露菜色的民众,语气变得有些含糊其辞,仿佛自己也无法确信:
“于情……于理……都应该有吧。”
她的回答,轻飘飘地消散在压抑的空气里,却留下了一个更为沉重的疑问。
“第二位是……土门,【明镜止水流】的掌门人。”
九条裟罗的目光从名单上抬起,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公务。
“哦?明镜止水流……”
你沉吟道,这个名字让你提起了一丝兴趣:
“听起来,像是个追求心境的门派?”
“我知道这个流派,在民间颇有声望。”
莱屋正义抱臂补充道,他曾混迹江湖,见识颇广:
“他们讲究修行者须心如明镜,止水无波,摒除一切杂念,以求在剑道上达到极致专注的境地。据说其掌门土门,已将此心境修炼得炉火纯青。”
“心如明镜,止水无波……听起来,与我千里流所求的物我两忘、唯剑唯我的境界,似乎并无本质不同。”
你喃喃自语,心中暗自比较着两种剑道理念的异同。
“理念孰高孰低,空谈无益。”
九条裟罗淡然打断你的思绪,她的目光锐利如刀:
“剑道之高低,唯在剑上分明。孰强孰弱,孰高孰低,一试便知。”
很快,你们一行人便来到了明镜止水流的道场之外。你并未立刻表明收缴神之眼的来意,而是选择以一种更符合武士身份的方式——提出赌约。
你直面土门,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以‘千里’之名,向你立下赌约。你我进行一场剑道比试,若我胜,你需心甘情愿交出神之眼;若你胜,我千里佑将当众承认你的剑术为‘天下第一’,并即刻离去。”
土门早已渴望与名声在外的你一战,此约正中其下怀。
他追求“天下第一”的执念本身,已然成为一种极致的愿望与执念,当即爽快应允:
“好!正合我意!”
顿时,整个明镜止水流道场的弟子都被召集而来,鸦雀无声地跪坐于场地四周,屏息凝神,准备观摩这场可能决定流派荣辱的巅峰对决。
柴门二郎、莱屋正义与九条裟罗则坐在一旁,他们也希望能借此机会,一窥你深不可测的剑道的究竟。
为了表示对这位“心无杂念”的对手的尊重,也为了给予他一丝看似存在的胜机,你做出了一个令人惊愕的举动——你用一条白绫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三、二、一!比试开始!”
裁判高声宣布。
“师父!加油啊!”
土门的小徒弟菜菜子忍不住喊出声。
蒙上双眼的你,世界陷入黑暗,但你的感知却如同平静湖面,清晰映照出万物。
土门深吸一口气,力求心境澄澈如镜,旋即发动攻势!他的竹剑破空之声犀利而精准,直取你要害!
然而,你的身体却以种种违背常理、近乎预知般的诡异姿态,于方寸之间轻描淡写地避开了所有攻击。
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仿佛你的每一个毛孔都能“看”到剑的轨迹。
土门神色大变,心中那面“明镜”开始泛起涟漪。
他猛一咬牙,攻势愈发急促猛烈,剑招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试图以速度和力量压制你。
但你的身影依旧如鬼魅,所有攻击皆堪堪擦身而过,徒劳无功。
“得手了!”
土门瞅准一个自认为的绝佳时机,倾尽全力,竹剑带着千钧之势朝着你的头顶猛劈而下!
就在此刻,你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然的轻笑。
一直未曾动用的竹剑终于抬起,并非硬格,而是以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轻轻一引一搭,那刚猛无俦的力量便被悄然化去、引偏。
紧接着,你手腕一抖,竹剑如毒蛇出洞,借其力未尽、其势已老之机,剑尖已稳稳地点在了土门的咽喉之前。
土门瞳孔骤然收缩,满脸的难以置信。
但他心中的执念让他不愿就此认输,他低吼一声,试图格开你的剑继续进攻。
你已然感知到他心镜已碎,不再留手。
下一瞬,你手腕轻转,竹剑划出一道短促而精准的弧线——“啪”的一声脆响,土门手中的竹剑应声脱手飞出!
“胜负已分!千里佑优胜!”
裁判立刻高声宣布。
土门怔在原地,随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并非因疼痛,而是信念的崩塌。他无法理解,自己毕生追求的“明镜止水”之境,为何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你没有任何犹豫,上前取走了那枚承载着他“天下第一”愿望的神之眼,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道场和失魂落魄的土门一眼。
明镜止水流的所有弟子,皆被你这雷霆手段与绝对实力所震慑,无一人敢出声,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走出道场,九条裟罗跟在你身侧,沉默片刻后评价道:
“比起天守阁初见之时,你的剑……又精进了许多。”
“那是自然。”
你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剑道一途,更是如此。”
你能感受到身后两位扈从投来的、愈发炽热的崇拜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