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是非耳廓微动,捕捉到甬道深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机括咬合声,当即脸色骤变,不及多想,一把揽住云萝的纤腰,足尖发力向后急掠,重新退入方才藏身的石室!
就在他们身形后撤的刹那,只听“嗖嗖嗖”,一阵密集得令人窒息的破空之声连续爆响,只见那狭窄的密道两侧石壁上,瞬间露出了无数个黑黢黢的孔洞,无数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在强劲机括的牵引下,如同狂暴的蜂群,同时激射而出,将方才他们站立之处彻底覆盖。箭头狠狠地钉在对面的石壁上,发出“夺夺夺”的沉闷声响,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方才他们若是晚上半步,此刻恐怕早已被这密集的箭雨扎成了两只刺猬!
成是非心下骇然,额角沁出细密冷汗。他万没料到,即便有金枝玉叶的云萝郡主在侧,这护龙山庄的机关竟也如此狠辣无情,丝毫不留余地。他暗自咬牙,这群所谓的大内密探,行事果然冷酷至极,为了所谓考验,竟连公主的安危也敢置于险地!惊怒之余,一股倔强之气涌上心头,他偏要闯过这关,叫那铁胆神侯瞧瞧厉害。
他定了定神,眼珠一转,便即刻生出一计。他示意云萝紧贴石壁莫要妄动,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挪到箭阵边缘,假意将半只脚快速伸入密道范围。
果不其然,就在他脚掌踏入的瞬间,两侧石壁再次传来令人牙酸的绷弦之声,第二波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呼啸而过,将他方才立足之处彻底覆盖,箭矢撞击石壁的火星都清晰可见。
矢密如蝗,劲道惊人,将通道彻底封死,根本避无可避!
这一次,成是非冒险没有立刻把脚收回。他心中默数,紧张地等待着。果然,不过短短十息之后,第三轮箭雨竟如约而至,再次将通道清洗了一遍。
“原来如此!” 成是非眼中骤然爆发出明悟的光彩,“这鬼机关发动虽猛,却并非连绵不绝,两次激发之间,存在着一个极其短暂的间歇!”
他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望向身后脸色发白的云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小师妹,你信不信我?”
云萝被他那专注而坚定的眼神望着,虽心中害怕,却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声音虽微颤却清晰:“我信你!”
“好!” 成是非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他当机立断,低喝一声“得罪了”,一手抄起云萝的膝弯将她稳稳横抱于胸前,另一只手则迅速摘下头上那顶银盔,运足臂力,狠狠朝着箭阵前方的地面掷去。
“铛啷啷—”
头盔落地翻滚,发出的声响立刻触发了机关,第四轮箭雨瞬间爆发,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爆豆般的脆响,那顶精钢头盔在空中便被无数箭矢击中,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扭曲变形。
就是现在,成是非不敢有丝毫耽搁,在那密集的箭矢发射声尚未完全停歇、新一轮箭雨尚未填充的宝贵间隙,他抱紧云萝,将全身那并不算如何熟练掌握、却在此刻澎湃奔涌的内力尽数灌注于双腿,足下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猛冲!
然而,不知是机关设计本就如此诡异,还是因为他们两人的重量触发了不同感应,这次的箭阵间隙似乎比方才测试时缩短了!就在成是非抱着云萝冲到通道后段时,那令人心悸的机括声竟提前了两息,再次响起。
“嗖!嗖!”
就在二人即将冲过箭阵覆盖范围的最后关头,两支漏网之矢竟刁钻地直奔云萝面门与后心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成是非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完全是出于本能,猛地一个侧身,用自己的手臂和肩膀迎向了射向云萝的那支箭,同时脑袋一偏,张开嘴,竟用牙齿险之又险地咬住了射向云萝脖颈的那支箭的箭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牙齿发麻,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但那箭终究是被他拦了下来。
而射向他手臂的那支箭,则“噗”地一声轻响,撞在了他手臂上。
两人终于冲过了箭阵覆盖的区域,踉跄几步,停了下来。云萝从他怀中抬起头,惊魂未定,声音带着颤抖:“安……安全了吧?”
成是非松开她,将口中那支箭矢吐出,喘着粗气道:“安……安全了。”
云萝这才感到一阵后怕,随即发现自己还被成是非紧紧揽着,脸颊不由得飞起两朵红云,害羞地轻轻挣扎了一下:“那你……你还不放开我……” 她方才见成是非用手臂硬接箭矢,竟未被洞穿,以为他内力已臻化境,足以抵御刀兵,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惊讶,低声道:“没想到……你武功那么厉害,连箭都射不穿……”
成是非这才松开手,闻言却是一愣,老实回答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当时就见那箭朝你飞过来了,我就……我就下意识那么一挡。我其实就是自然的反应,没想过能不能挡住……”
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手臂上虽然被箭矢撞得生疼,却并没有预想中那种被贯穿的剧痛。他低头看向地上那支被他挡开的箭矢,又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被击中的位置,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咦?莫非……莫非是我那金刚不坏神功已经这么厉害了?还没正式施展,就已经能刀枪不入了?”
就在这时,云萝突然惊呼一声,指着他手臂上被箭矢撞击的位置:“你受伤了!”
成是非低头一看,只见手臂上天蚕丝的护臂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里面的皮肤也被蹭破,渗出了些许血珠,这才感到一丝火辣辣的疼痛。
虽然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但看到这花费重金、号称“水火不侵”的天蚕宝衣竟然破了,他难免一阵肉痛和后怕,忍不住骂骂咧咧:“他奶奶的!这样都会受伤啊!这大家算起来真是……亏大了亏大了!”
此处考验毕竟凶险,又有公主在场,干系重大,海棠终究是不放心完全假手于机关,便亲自来到了密道旁的一处隐蔽观测点守候。她通过巧妙嵌入石壁的琉璃小窗,将成是非方才那下意识保护云萝、甚至不惜以身挡箭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归海一刀不知何时也已悄无声息地立于她身侧,他此行是为策应,若成是非在考验中狂性大发或对公主不利而突然暴起发动“金刚不坏神功”时,他便以手中汗血宝刀将第一时间出鞘制敌。
这个箭道机关,他十几天前便亲自测试过数次,深知其中底细:里面混有两种箭矢:一种是寒铁箭头,专破厚重盔甲;而另一种则为特制的“莲花箭头”,箭镞内藏机簧,遇到撞击便会自动内陷收缩,并不会造成贯穿伤害,只会在人身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皮外伤,旨在考验反应与胆识,而非取人性命。
他目光扫过窥镜中成是非检查伤口的模样,转向一旁正饶有兴致操控着机关枢纽的海棠,轻声确认道:“方才射中他的那支,是莲花头?”
海棠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点了点头:“不错。公主年幼,性子又活泼,难免有闪失。为了避免真的伤到她,也只能如此安排了。” 她顿了顿,肯定道,“这成是非,身法武功虽然粗浅,远不及你,但临敌之际,倒也有几分急智,更难得的是对公主确有几分回护的真心,处处以她安危为先。”
她看着琉璃窗内,成是非正因那点皮外伤和破损的天蚕衣而龇牙咧嘴、心疼不已的模样,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失笑道:“看他这副样子……罢了,这一关便也算他过了吧。” 她沉吟片刻,安排道,“等一下我亲自进去给他送些金疮药,你趁机将公主带出来,后面的机关,不宜再让她涉险了。”
一刀难得见海棠如此频繁地展露笑颜,心知她内心对成是非这番考核中的表现实是颇为满意。他虽然本人不喜成是非那呱噪跳脱、行事无忌的市井做派,但既然海棠觉得此人可用,且对公主真心,那他便也按下心中不悦,不再多言。他剑眉微展,并未多问,只是简洁地应道:“好。”
密道之中,惊魂甫定的云萝,见成是非手臂渗血,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和公主仪态,立刻“刺啦”一声,撕下自己披风内里一角干净的绸布,凑上前来,想要为他包扎。
成是非见她突然靠近,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萦绕鼻尖,又见她伸手要来抓自己手臂,顿时心如擂鼓,砰砰狂跳,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干什么?干什么?”
云萝却是一脸坦然和关切,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声音温柔:“帮你包扎一下呀,都流血了。” 她正准备缠绕布条,动作间,忽然听到一阵“轰隆轰隆”的沉闷声响,不由得狐疑地侧耳倾听,“咦?什么声音?”
成是非此刻全部心神都被她的靠近所占据,只觉得脸颊发烫,脑袋里嗡嗡作响,哪里还听得见别的声音?他强自镇定,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没没,没有啊!哪有什么声音?我……我听不到的!”
云萝仔细循声望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成是非的胸膛上,恍然大悟,俏脸也瞬间飞红,低声道:“是……是你的心跳声啊……你心跳怎么这么快,像打鼓一样……”
成是非被她点破,更是窘迫,兀自嘴硬道:“胡……胡说!我……我没心跳!我内力高深,早就控制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少年男女间懵懂而甜蜜的悸动,两人面颊皆染绯红,目光偶尔交汇又迅速闪开。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暧昧,两人靠得极近,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不由得都有些脸热心跳,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对方。
云萝为了掩饰尴尬,一边笨拙地替他包扎那小小的伤口,一边故意打趣道:“你没心跳?啊,那难不成……是刚才那箭上有毒?你现在是毒发攻心了?”
成是非正愁找不到理由解释这窘状,立刻顺杆爬,假意捂住手臂,表情夸张地大叫起来:“哎呦!对啊!箭有毒!好毒啊!我现在心口发闷,头晕眼花!”
云萝明知他装相,也配合着故作惊慌:“那怎么办啊?”
成是非演得越发投入,继续装模作样地呻吟:“好毒啊……我快不行了……”
就在这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这旖旎又搞怪的氛围。密道右侧,一扇原本与石壁浑然一体的石门,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灯火通明、陈设精致的石室!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好奇。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只见室内陈设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四壁镶嵌夜明珠,柔和光辉照亮一室。中央不仅有铺着锦被软枕的舒适床榻,角落甚至还堆砌着一些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更诱人的是,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馔,香气扑鼻!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与方才危机四伏的密道形成了天壤之别!二人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成是非,看着那满桌佳肴和金银,眼睛都直了,口水几乎要流下来,喃喃道:“我……我这是毒发产生幻觉了?还是……已经到了天堂?”
与此同时,海棠与一刀已悄然通过另一侧暗门进入密道。一刀留在石室门外并不进去,只是抱刀而立。
海棠对他点了点头,接着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对着二人温言道:“成是非,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敷上便可止血生肌。”
成是非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海棠,又瞥了一眼那满室富贵,心中警铃大作,暗忖:这小白脸身上定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