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利秀公主的妖人,其生父实则为早已亡于成祖之手的大虞国嫡系王子胡汗苍,其人本就心思缜密狠毒,更兼之为了报先祖亡国之仇,竟然自封为连国土都消失不见的大虞国皇帝,并且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在忠心耿耿的家臣容犁的陪伴下,自幼在魔教浸染多年,饱受残害。
除了继承先父遗志报亡国之仇,他根本已经退无可退!
所以为确保今夜刺杀皇帝后能万无一失地脱身,他早在皇帝驾临之前,便已服下了虽会急剧消耗寿元、却能在两个时辰内激发人体潜能,令功力暴增数倍乃至十倍的的大虞国皇室秘药——「迦楼罗」。
此刻,他经脉中内力奔腾咆哮,恍如滔滔江河,远胜平日。同时,他早已在华丽宫装的夹层与袖口褶皱处,细细混杂了致幻能力极强、无色无味的大虞国另一秘药「幻摩罗」的粉剂。
他原本料定,即便今夜有援军赶来,也可将其引入池心精心布置的「魔音摄魂杀阵」中一并绞杀。此阵乃他与李大将军筹谋多年,耗费无数心血财力,历经千难万险才于此地设下的绝杀之局,他对它的威力极具信心。况且,此次布阵所用的「幻摩罗」,远非上次对付成是非时所用的普通迷情香所能比拟,其药力霸道无比,价值连城。
此药粉细腻如尘,无孔不入,若未提前服下独家解药,只需吸入微量或皮肤稍有沾染,便能诱发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制造出无边幻境,令人沉沦迷失。若将此药点燃,则更是诡异,它燃烧时无色无味,吸入者会在毫无察觉中堕入自身最深的心魔幻境,心智不坚者将永世迷失,精神崩溃,乃至成为施术者忠心不二的傀儡。
此物历来被大虞国皇室用以操控朝臣、拷问机密,或在某些隐秘盛宴中令敌对贵族集体癫狂,从而窥探其不可告人的隐秘。
但也正因此物过于珍贵稀有,即便他是王子,也不舍得轻易大量动用。故最初仅在池心区域布置了音波功阵与普通迷情香作为前奏。然而,方才段天涯的突然出现,武功之高、应变之速,让他瞬间警醒——今夜护龙山庄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些大内密探,绝非东厂、锦衣卫那帮酒囊饭袋般容易糊弄!
他遥遥望见此刻正峙立于池心假山之旁、按刀而立的那名黑衣刀客。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人身形挺拔如松,气势沉凝如山,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彻骨的刀意与杀气,显然比段天涯还要凌厉几分!功力绝对在段天涯之上!
他心中凛然,不敢再有丝毫轻敌之意,仅是略一思忖,便毫不犹豫做出了决断。足踝上精巧的银铃随着他极细微的动作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池畔那些伪装成出云国侍卫的大虞国死士即刻会意,不动声色地用早已备好的、以密法药水浸泡过的厚实棉布紧紧掩住口鼻,随即,数点幽蓝的火星在暗处亮起,悄然引燃了预先埋设在池边各处的「幻摩罗」!
与此同时,为了放松归海一刀的警惕,他刻意运功收敛了因服用「迦楼罗」而略显偾张的肌肉线条,再次换上那副我见犹怜、娇媚无助的「利秀」假面。
他双足上银铃轻摇,发出惑人心神的细碎声响,兼之方才与天涯交手时衣衫并没有牢牢的穿好,而是松松垮垮,此刻更是有意无意地让雪白肌肤与曼妙曲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此时,他一头如瀑黑发垂落,随风微微飘动,面容在月色下水波映照下显得愈发白皙剔透,一双眸子含烟带雾,秋波流转。他自信,此刻的情态风姿,足以令天下任何男子心旌摇荡,失去戒备。
他身形一动,宛如仙子凌波,在泛着氤氲雾气的湖面上莲步轻移,身姿轻盈曼妙,赤足几次轻点水面漂浮的莲叶与假山凸起之处,便已翩然掠至归海一刀面前不远处的另一块湖石之上,姿态优美至极。
却不想,这归海一刀竟当真心如铁石,冷硬如冰!见他如此娇媚柔弱、衣衫不整、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惊艳或怜惜,反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机,仿佛看到的不是绝色佳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狰狞恶鬼!竟是不由分说,毫不犹豫地踏步上前,手中那柄造型古朴的汗血宝刀“铮”然出鞘,带起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迎头便是一记迅猛无匹的直劈!刀风凌厉,竟是要将他立毙刀下!
归海一刀刀势极快,如雷霆乍现。他虽在此地潜伏等候了数个时辰,但显然心智坚毅无比,并未受到池周弥漫的淡淡迷情香的半分影响,动作依旧是那般简洁、潇洒、利落,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假利秀心中骇然,更是暗自庆幸不已:“幸好!幸好方才未曾托大,早已服下‘迦楼罗’,功力暴增几近十倍!否则方才恐怕便糟了!” 凭借骤然提升的敏捷与速度,他腰肢如同无骨般猛地向后一折,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刀!刀锋贴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心下计议已定,有意示弱,假装被刀势所迫,脚步踉跄地向后疾退,刻意将归海一刀往池心深处、那音波功阵眼的核心地带引去。那里,也是刚刚点燃的「幻摩罗」药力最为浓郁、最为集中的区域!无色无味的致命香气正随着夜风与水汽悄然弥漫开来。
归海一刀身经百战,自然一眼便看穿了对方诱敌深入的意图。但他今夜来此,目的便是诛杀妖党,粉碎阴谋,岂能因险而退?况且他自“绝情山庄”学艺归来,刀下从未有过败绩,所依仗的,除了一身精纯雄浑的内力与出神入化的刀法,更有那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凛然勇武!
他毫不迟疑,紧追而上,手中汗血宝刀亦化作一道道追魂夺魄的寒光,向着假利秀连连进攻!
劈、砍、斩、撩、刺!刀法大开大阖,又兼具奇诡变化,每一刀都直奔要害,狠辣决绝!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刀速更是疾如闪电,居然能与服用了秘药、功力暴增的假利秀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越战越勇,隐隐开始占据上风。
一刀好几次凌厉的刀锋都险险削断了假利秀飘荡的衣袖与裙摆,一蓬蓬极其细微、肉眼难见的「幻摩罗」药粉,也随之从被割裂的衣衫夹层中散落出来,无声无息地沾染到了两人周围的空气、乃至他们的衣袍皮肤之上。
假利秀心中惊疑不定,他数次以诡异身法扭曲闪避,或是以蕴含强横内力的掌指硬撼刀侧,试图寻隙反击。这妖人所修功法着实诡异,身体时常如灵蛇般做出种种违背常理的扭曲变形,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刀锋的最锐处。
两人刀来掌往,瞬息间已交换十余招。归海一刀目光一冷,体内绝情斩内力沛然奔涌,气势陡然攀升至一个新的巅峰!他猛地一声低喝,使出了绝情斩的第七式——「绝云上」!
只见他手腕一翻,长刀自下而上,猛然撩起!这一刀,蕴含着斩断一切阻碍、破碎凌霄的决绝意志!刀气冲天而起,凌厉无匹,仿佛真要撕裂沉沉雨云、劈开浩瀚苍穹。刀光过处,空气发出裂帛般的嘶鸣,其意不敬天地,不惧鬼神,唯我手中之刀,斩灭万物!
假利秀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自下而上袭来,不敢硬接,双足猛地在那湿滑的湖石上狠狠一跺,借力向上急跃,身形如飞鸟般腾空而起,险险避过那足以将他开膛破肚的撩天刀芒!
然而,他身形方才跃至最高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归海一刀的第八式「裂狱斩」已紧随而至!这一式乃是向下的劈刀式,与第七式「绝云上」一上一下,相辅相成,形成天塌地陷般的绝杀领域!
归海一刀双臂肌肉贲张,将所有内力灌注于刀身,那柄汗血宝刀竟发出嗡嗡震鸣,仿佛承受不住这狂暴的力量!他以力劈华山之势,长刀携着撕裂大地、直贯黄泉的恐怖刀劲,朝着身形正在下落的假利秀的面门,悍然劈下!刀未至,那凝练如实质的杀气已压得假利秀呼吸骤停,头皮发炸!
这两式绝情斩连招,一气呵成,凌厉霸道到了极点。寻常武林高手,恐怕在第一式时便已毙命刀下,纵使险险躲过第一式,顶也绝难在第二式下寻得的一点生机!
然而,这假利秀终究是服用了能令内力激增数倍的「迦楼罗」秘药!在这生死一线间,他竟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啸,双掌之上骤然蒙上一层诡异的赤红光芒,不退反进,闪电般向上探出,十指如钩,竟是要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去接那足以斩金断铁的凌厉刀锋!
“铿!”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之声爆响——他那双变得赤红的手掌竟真的死死抓住了劈落而下的刀刃!
强大的下劈之力与他上托之力猛烈撞击,劲气四溢,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假利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得意,就欲运足十成功力,手腕一扭一抹,凭借暴增的内力强行夺下归海一刀手中的宝刀!
但他显然低估了归海一刀这一式「裂狱斩」所蕴含的后续变化与决绝杀意!归海一刀刀势虽被阻,但力有未尽,眼中寒光爆射,暴喝一声,全身内力毫无保留地再次疯狂涌入刀身!
刀身震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下劈之势竟毫不停歇,反而更添一股摧枯拉朽的毁灭之意,悍然继续压下!假利秀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沿着手臂疯狂涌入体内,震得他气血翻腾,抓住刀刃的双掌剧痛欲裂,几乎要被他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头上那凝如实质的杀气与死亡威胁让他眼中终于露出了骇然之色,刻骨的寒意也瞬间涌入骨髓。他再也顾不得夺刀,也顾不得什么王子风范,而是立刻就思索怎样最快的避开这一击。
生死关头,他不再有任何保留,猛地怪叫一声,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
他竟于瞬息间全力施展出了压箱底的保命绝技——缩骨功。加之他多年来一直暗中使用大虞国三圣药中最神秘的一种秘药「娜迦罗」,此药能潜移默化地改变、收敛全身骨骼,使其身形更肖似女子,柔软无骨,故而他的缩骨功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远非成是非那半吊子功夫可比。
只见就在那宝刀即将把他从头到脚劈开的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身体竟如同鬼魅般骤然收缩、塌陷,仿佛一瞬间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化作一张薄薄的人皮,又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以一种完全违背武学常理、诡异到极点的方式,倏忽间便从被刀势锁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整个人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轻飘飘地、诡异地向下“流淌”,瞬间隐匿入了那件宽大的、已被刀气割得破破烂烂的出云国宫装之内!
归海一刀这志在必得、凌厉无匹的一刀「裂狱斩」终于狠狠劈落!
“轰隆!”一声巨响,他脚下的假山巨石被这狂暴的刀气硬生生劈开一道深逾尺许的恐怖裂痕,石屑纷飞。
然而,刀下却空空如也!
归海一刀纵然悍勇无双,心志坚如铁石,但到底也才二十四岁,年纪尚轻,甫出师门,主要执行的是刺杀任务,何曾见过如此诡异邪门、近乎妖法的异域魔功?他不由得一怔,凌厉的刀势骤然一滞,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方才那还与他不相上下的强敌,竟随着他这必杀一刀,突然间如同鬼影般消失不见。月光水色之下,只有那件华丽却破损的出云国公主宫装,如同失去了支撑般,顺着刀势,轻飘飘地、缓缓地散落在地面上,除此之外,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