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沈惊焉正式搬回主宅。
林照像往常一样,准时在八点整走出办公室,准备去餐厅。她刚带上门,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早上好啊,邻居。”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沈惊焉正靠在自己房间的门框上,身上还穿着松垮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双手抱在胸前,正冲着她挑眉,眼神里满是戏谑。
林照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点了点头。
“早上好,少爷。”
一本正经的回答,像是对着客户做晨间问候。
沈惊焉被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逗乐了,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他也不换衣服,就这么趿拉着拖鞋,心情极好地跟在林照身后,一起晃进了餐厅。
餐厅里,沈鸿早已坐在那里。
她今天化着精致的妆,穿着一身亮粉色的连衣裙,看到沈惊焉跟着林照一起进来,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突然“转性”的侄子。
但她对林照的敌意,却是毫不掩饰的。
佣人刚把一杯温牛奶放到她手边,她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杯子往外一推。
“这牛奶是想烫死我吗?怎么做事的!”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突兀。
佣人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沈鸿的目光越过那个可怜的佣人,直直看向林照。
“林管家,这就是你管理下的水平?连杯牛奶的温度都控制不好,我看你这个首席管家,也该换换人了!”
矛头直指林照,杀气腾腾。
那个年轻的女佣眼圈都红了,抖着声音道歉:“对不起,鸿小姐,我……”
林照正要上前处理,旁边的沈惊焉却先她一步,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银质勺子。
“叮”的一声脆响。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沈惊焉甚至都没看沈鸿一眼,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那个快要哭出来的佣人身上,随即又收了回来。
他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姑姑,您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林管家可以立刻帮您预约全身体检。”
沈鸿一愣,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沈惊焉继续说道:“重点检查一下神经和内分泌系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功能紊乱,导致情绪这么不稳定。”
“你!”
“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检查的费用,直接从您的个人账户里出。”
这句话,又狠又准。
既不带一个脏字地讽刺了她无理取闹像个疯子,又精准地戳中了她最大的痛处——她所有的开销,都依赖于沈家,她自己根本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
沈鸿的脸“唰”地一下,从粉白涨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她气得嘴唇哆嗦,指着沈惊焉,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这个不孝子!”
“我只是在关心您的身体健康。”沈惊焉终于抬眼看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毕竟,您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病了,恐怕又要增加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下,沈鸿是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狠狠地瞪了沈惊焉一眼,又怨毒地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沉默的林照,最终只能“哼”了一声,端起那杯她嫌烫的牛奶,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
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起身愤愤离去。
林照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套专业的说辞来应对,准备好了如何安抚佣人,如何向沈鸿致歉并承诺改进,如何将一场无理取闹的纷争,控制在最小的影响范围内。
可她所有的预案,都还没来得及启动。
沈惊焉直接挡在了她的身前,反弹了所有的攻击。
那种感觉很奇特。
她的心,被这种意料之外的维护,轻轻地撞了一下。
早餐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沈惊焉像个打赢了胜仗的孩子,跟在林照身后,一路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怎么样?”他关上门,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我的危机公关能力,是不是进步神速?”
林照推了推眼镜,将那一丝微妙的情绪掩藏起来。
她看着他那张写满“快夸我”的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处理方式过于情绪化,容易激化矛盾。”她先是给出了专业的评语。
沈惊焉的脸垮了下来。
“但是,”她话锋一转,“效果显着,快刀斩乱麻,避免了后续的纠缠。综合来看,可以打八十五分。”
“才八十五?扣掉的十五分是为什么?”
“扣在风险控制上。”林照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如果今天面对的不是鸿小姐,而是柳沁夫人,这种直接的正面冲突,可能会导致更复杂的后果。”
“管她是谁,惹到我的人,下场都一样。”沈惊焉不以为意地说。
惹到……我的人?
林照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拿起桌上的平板,岔开了话题:“您今天上午的安排,是熟悉集团的财务报表。”
“知道了,知道了。”沈惊焉摆摆手,像只被顺了毛的猫,懒洋洋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真的拿起平板看了起来。
上午十点,林照准时向沈老夫人进行视频周报。
她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拿下赵恒董事支持的整个过程和结果。
视频那头,沈老夫人正坐在古色古香的书房里,手里盘着一串佛珠,听完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
这四个字,是对林照能力最大的肯定。
“林管家,下一步,你准备怎么走?”老夫人问。
林照将一份她昨晚连夜做好的ppt投到屏幕上,条理清晰地开始阐述。
“老夫人,我将董事会剩下的成员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是像赵董这样的‘价值观可拉拢派’。他们有自己的坚守,我们可以通过理念和诚意去争取。”
“第二类,是‘纯粹利益主义派’。他们不站队,只看谁能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好处。”
“第三类,就是‘坚定反对派’。主要是柳沁夫人娘家和沈先生身边的一些旧部,这些人,短期内无法争取。”
老夫人静静地听着,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
林照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第二类人中的代表——陈董事。”
“陈福安?”老夫人念出了这个名字。
“是的。”林照调出陈福安的资料,“陈董是做建材生意起家的,后来公司被集团收购,才进入的董事会。他为人贪婪,眼光短浅,在董事会里除了分红,几乎不关心任何具体业务。这种人,背景不深,只要我们能拿出让他无法拒绝的利益,就是最容易的突破口。”
老夫人听完,沉默了片刻。
看着屏幕里这个年轻却无比可靠的管家,缓缓点了点头。
“好,放手去做。”
“我只有一个要求,”老夫人补充道,“不要用沈家的钱,去填这些人的胃口。要让他们相信,跟着惊焉,能赚到更多的钱。”
“明白。”
结束了通话,林照立刻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开始研究陈董事的所有资料和他过往的投资偏好。
夜深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惊焉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他动作有些笨拙,但很小心。
他把托盘放在林照手边,完全复刻了前一天晚上她的动作。
托盘上,同样是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小碟切得歪歪扭扭的苹果。
“首席战略师,”他学着她的语气,压低了声音,“该补充能量了。”
林照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沈惊焉。
灯光下,他眼中的笑意,像是揉碎了的星光,温暖而明亮。
这一刻,什么董事会,什么陈福安,什么一千万的目标,都好像暂时被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光圈之外。
只剩下他和她,一杯牛奶,和一碟不那么完美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