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钟楼的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铁锈的味道,时间仿佛在此凝滞。苏晚晴的决定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狭小空间内激起无声的涟漪。叶深没有劝阻,他只是沉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装备,将一把经过特殊处理、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的战术匕首插入靴鞘,动作精准如常,但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不认同。
李琟教授最终提供了一份尽可能详尽的路线图,以及一段复杂的、由特定脑波频率与生物电节律组合而成的“意识密钥”模拟序列。他反复强调:“记住,苏小姐,摒弃所有杂念,尤其是攻击性和强烈的目的性。想象你只是一个……渴望理解宇宙奥秘的纯粹学习者。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被视为‘污染’。”
苏晚晴闭上眼,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着那种状态,试图将复仇的火焰、对未知的恐惧、乃至对自身命运的忧虑,都强行压制下去,只留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对父亲足迹的好奇与探寻。
与此同时,影梭通过那唯一的安全线路传来最新分析:“追踪信号的来源非常模糊,技术特征不属于已知任何一方,带有强烈的……非官方实验性质。他们可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更像是……在广域扫描寻找特定信号源,我们只是恰好被波及。但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再次扫描到这个区域。”
风险极高,时间紧迫。
入夜,研究所外围依旧笼罩在事故后的混乱与警戒中,但核心区域的喧嚣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死寂。部分电力恢复,但灯光昏暗,不时闪烁,映照出走廊墙壁上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散落的设备碎片。
苏晚晴和叶深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沿着李琟提供的、远离主通道的废弃路径再次潜入。这一次,苏晚晴走在前面,叶深落后半步,既是护卫,也是观察。他需要确保她在面对那个“意识防火墙”时,不会受到任何外部干扰。
路线比地图上标注的更加艰险。他们需要攀爬锈蚀的垂直扶梯,穿过积满不明液体、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狭窄管道,甚至要借助绳索荡过一处因结构损坏而塌陷的深渊。空气污浊而沉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焦糊的味道。周围不时传来金属应力释放的呻吟和远处不明原因的滴水声,挑战着人的神经。
苏晚晴摒弃了一切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前进和维持那种“纯净求知”的模拟状态上。她能感觉到叶深警惕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背上,像一道无声的护盾。
经过近一小时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终点——一面看起来与周围岩壁毫无二致、布满了陈旧管道和阀门的墙壁。按照李琟的指示,叶深在几个特定阀门上以特定顺序敲击,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后,一块看似坚固的“岩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陡峭金属阶梯。
阶梯尽头,是一个极其狭小的圆形空间,墙壁是一种温润的、非金非玉的黑色材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辉光。房间中央,是一个同样材质打造的、造型古朴的基座,上面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透明晶体。这就是父亲留下的原始存储阵列。
“就是这里。”苏晚晴低声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她深吸一口气,看了叶深一眼,示意他留在阶梯口。
她独自一人,缓缓走向那颗晶体。
越是靠近,一种无形的压力越是明显。那不是物理上的压迫,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仿佛有无数细微的触须在轻轻探知她的意识边界。她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努力回忆着李琟提供的“意识密钥”,想象着自己只是一个追寻父亲智慧足迹的女儿,剥离了所有仇恨、算计与恐惧。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颗冰冷的晶体。
一瞬间,庞大的、无序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她的意识!不是图像,不是文字,而是更本质的、关于能量、结构、存在与认知的原始感知!她“看”到了“火种”最初被构想时的璀璨与希望,“听”到了父亲写下“约束”协议时的沉重与决绝,更感受到了一种超越当前科技理解的、对意识本质的深邃探索……
与此同时,晶体内部星云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将整个小室照得如同白昼!苏晚晴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这光芒同化、吞噬!
就在苏晚晴感觉自己的意识边界即将崩溃的瞬间,所有的信息流和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晶体恢复了原本温润内敛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晚晴踉跄了一下,扶住基座才站稳,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她的大脑因为短时间内处理了过于庞大的信息而嗡嗡作响,许多碎片化的感知和知识沉淀下来,一时无法完全理解,但她清晰地感知到,某种“认证”已经通过了。
晶体表面泛起涟漪,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在基座上,形成了一串复杂的三维坐标和一个独特的能量频率标识。
这不是备份数据本身,而是一个……定位信标?或者说,是开启真正备份所在地的“最终钥匙”?
父亲竟然将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比这个隐藏实验室更深、更隐秘的地方?
苏晚晴看着那串坐标,感受着脑海中残留的、关于父亲研究初心的浩瀚与纯粹,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她原以为自己是来继承一份武器或盾牌,但现在她意识到,她接触到的,可能是一个远远超越当前争斗格局的……真相的冰山一角。
叶深快步上前扶住她,眼中带着询问。
苏晚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看着那串坐标,轻声道:“我们拿到了钥匙……但门,在另一个地方。”
父亲的遗产,远比重生、复仇,甚至“火种”与“约束”的对抗,更加深邃,也更加……沉重。深渊之下,回响着超越时代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