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西餐厅的包厢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壁炉里的火焰,静静地跳动着,将墙上那幅描绘着冬日雪景的油画,映照出一片温暖的、却又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橘红色。
陆易名的手指,紧紧地捏着那张薄薄的、却又重如千钧的银行本票。
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他那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节,给捏得变形。
他的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滚烫的机器,在飞速地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的豪赌。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充满了致命魅力的女人。
他知道,她,和她背后那个所谓的“老板”,就是一条来自深渊的、吐着金色信子的毒蛇。
一旦他选择了与蛇共舞,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要么,他借着蛇的毒液,咬死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敌人,成为新的蛇王。
要么,他就会被这条更狡猾、也更凶狠的毒蛇,给反噬得尸骨无存。
风险,巨大。
但诱惑,同样,无法抗拒。
“好。”
许久,陆易名才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一块被烈火灼烧过的木炭。
“这笔生意,我做了。”
百灵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般的、妩媚而又冰冷的微笑。
她端起桌上的红酒,朝着陆易名,遥遥一敬。
“那么,陆先生。
合作愉快。”
然而,陆易名却没有动。
他没有去碰那杯酒。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金丝镜片后面的、总是充满了算计的眼睛,像两把刚刚才被磨砺过的、最锋利的手术刀,死死地,钉在百灵的脸上。
“但是,”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属于一个顶级阴谋家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静,“在合作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百灵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陆易名指了指桌上那张银行本票,“现在,我需要,看到你们的‘实力’。”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变得无比的阴冷和……残忍。
“我需要你们,帮我,处理掉一个‘麻烦’。”
“哦?”百灵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一个,知道我太多秘密的女人。”
陆易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欲望、厌恶和一丝本能恐惧的神情。
“她叫,陆云筝。”
他开始讲述。
讲述,他,是如何,为了讨好长谷见川,而亲手,将自己曾经的女人,送上了那个魔鬼的床。
讲述,那个女人,是如何,在长谷见川那非人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变成了一个,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她疯了。”陆易名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长谷见川那个混蛋,用毒品和催眠术,彻底地,摧毁了她的意志。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不定时的炸弹。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
我更不知道,她那颗早已被扭曲了的脑袋里,还记着多少,关于我的、致命的秘密。”
他看着百灵,那双总是充满了算孕计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就像一个幽灵,一个,由我亲手创造出来的、随时都可能反过来,将我拖入地狱的幽灵。”
“我,必须,让她,彻底地安息。”
百灵静静地听着,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她那握着酒杯的、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地,泛起了白。
她,也是女人。
她能想象,那个叫陆云筝的女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间地狱。
“所以,”她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铁,“你想让我们,替你,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早已被你们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可怜女人?”
“不,不是杀。”陆易名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残忍的、魔鬼般的微笑。
“是,‘解脱’。”
“我要你们,让她,以一种最‘自然’、也最‘合理’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要让她,成为一个,为情所困、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的‘悲剧女主角’。”
他看着百灵,说出了他整个计划的、最恶毒的一环。
“我要你们,在她的‘遗书’里,写上,她,是因为无法忍受,被我‘抛弃’的痛苦,和被长谷见川‘玷污’的羞辱,才最终,选择了走上绝路。”
“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陆易名,是一个,为了权力和野心,而可以,抛弃一切,包括女人的……冷血的枭雄。”
“我要让李士群,对我,彻底地,放下戒心。”
百灵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兴奋和疯狂而微微扭曲的、英俊的脸。
她的心中,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了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恶心。
“成交。”
她缓缓地,站起身,将杯中那殷红的、如同鲜血般的液体,一饮而尽。
她没有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她知道,自己,正在与一个,真正的、毫无人性的魔鬼,签订一份,全新的契约。
……
林薇听完百灵,通过密电,汇报的全部内容,久久不语。
她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窗外,冰冷的冬雨,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上海地图前。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她用蓝色的铅笔,圈出来的、代表着“陆云筝公寓”的位置之上。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了同情、怜悯,和一丝,属于一个指挥官的、无法被动摇的冰冷。
她知道,陆云筝,这个无辜的、可怜的女人,已经没有救了。
她的精神,早已被那个叫长谷见川的魔鬼,给彻底地,摧毁了。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煎熬。
而现在,她,林薇,将要亲手,成为那个,为她,执行最后“解脱”的……
刽子手。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地,隔绝掉,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无法被言说的……重量。
“百灵,”
她对着那台冰冷的、还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电台,缓缓地,说出了,她的决定。
“告诉陆易名。
他的‘条件’,我们,接了。”
“告诉他,三天后,他将会看到,一出,由他自己,亲手导演的、最完美的……”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的沙哑。
“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