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一声刺耳的、木头与门轴摩擦的声响,打破了书房内那份短暂的寂静。
丁芷涵和林薇的身体,都如同被惊雷击中的兔子,瞬间僵在了原地。
丁默邨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更浓烈的怒意,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身后,跟着面色凝重如铁的安保队长王坤。
丁默邨那双总是隐藏在圆框眼镜后面的、精明的眼睛,此刻正因为暴怒而微微凸起,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刮刀,先是狠狠地剐了一眼自己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女儿,然后,便死死地、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林薇的身上。
那个瞬间,林薇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了实质性杀意的气场,瞬间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和丁芷涵,这两只刚刚踏入禁区的“羔羊”,已经被这头房子的主人,堵了个正着。
“芷涵!”
丁默邨的声音,压抑、低沉,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
“谁让你进来的?!
谁,让你带外人,进来的?!”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牙齿咬碎了,再吐出来。
丁芷涵被父亲这副前所未见的、暴怒的模样,吓得浑身一哆嗦。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何曾见过父亲对她用过如此凶恶的语气。
但骨子里那份被宠溺出来的骄纵和叛逆,让她在最初的恐惧过后,立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
“我……我进来拿本书不行吗?!”
她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了八度,显得有些尖利。
“这是我的家!我自己的家,我难道连进一下书房的权利都没有吗?!”
她指着林薇,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浣云姐姐是我的客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不是外人!”
“朋友?”丁默邨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哭更让人感到心寒。
他缓缓地走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两人的心脏上。
“你的朋友,就可以随意地,踏进我丁默邨的禁地吗?”
“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放的东西,随便泄露出去一点,都足以让我们整个丁家,万劫不复!”
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那张巨大的黄花梨木书桌。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丁默邨,不仅仅是在发怒。
他更是在恐惧。
他在恐惧,她们两人,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而恐惧,往往会催生出最极端的、最不计后果的杀意。
她不能再让丁芷涵,这个还处在叛逆期的、愚蠢的“盟友”,继续火上浇油了。
她必须立刻,接管这场对话的主导权。
林薇的脸上,瞬间切换到了最完美的“受惊的小白兔”模式。
她的脸色,比丁芷涵还要苍白,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丁芷涵的身前,对着丁默邨,深深地,鞠了一躬。
“丁……丁部长……”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歉意和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她开始讲述那个早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最合乎逻辑的“故事”。
“我……我刚才在楼下,喝了点香槟,觉得有些头晕。
芷涵妹妹,就说带我来楼上,找个安静的房间休息一下。
我们……我们路过书房的时候,我看到书架上,有一本法文版的《茶花女》,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
我……我一时忘情,就……就想进来借阅一下。
真的……真的只是想看一眼书,我们什么都没碰,什么都没看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委屈,说到最后,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那张美得令人心碎的脸上,滑落下来。
那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都心生不忍。
她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将闯入的动机,归结于一个文艺女青年,对书籍的“痴迷”。
将一切的行为,都定义为“无心之失”。
这,是面对丁默邨这种极度自负、又好面子的男人,最好的脱身之策。
丁芷涵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柔弱的、正在为自己“开脱”的背影,心中的那点叛逆,瞬间被感动和愧疚所取代。
她也连忙上前,拉着林薇的手,对着丁默邨喊道:
“爸!你凶什么凶!没看到浣云姐姐都快被你吓哭了嘛!
就是我带她进来的!怎么了?!
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丁默邨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梨花带雨,一个刁蛮任性。
他当然不相信林薇那套鬼话。
他没有理会两个女人,而是径直走到书桌前,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蹲下身,看似在整理鞋带,实则用手指,在那个极其隐蔽的雕花角落,迅速地敲击了那串暗号。
暗格,无声滑开。
他看到,那个克虏伯保险箱,完好无损地,静静地躺在那里。
丁默邨的心,这才稍稍地,放了下来。
也许……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也许,她们真的只是两个不知深浅的、愚蠢的女人?
他重新关好保险箱和暗格,缓缓地站起身。
脸上那股暴戾的杀气,也随之收敛了许多。
但他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不能把事情闹大。
尤其是,当着王坤,这个他最得力,却也并非绝对心腹的手下面前。
何况,今晚,公馆里,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更敏感的“客人”——南造芸子。
如果让这位日本特使,看到他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甚至因为一份“重要的协议”,而对自己女儿的朋友,大动干戈。
那不仅会显得他小题大做,更可能会让日本人,对他这位“合作伙伴”的掌控能力,产生怀疑。
这是丁默邨,绝对无法接受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好了!”他对着丁芷涵,不耐烦地一挥手。
“不知者不罪!既然林小姐是你的朋友,又是初犯,这次,就算了!”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林薇。
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林小姐,今晚的事,让你受惊了。
只是,我这书房,是私人区域。
以后,还请林小姐,自重。”
这名为“原谅”,实为“警告”的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林薇的脸上。
林薇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嗯”。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这种将一个高傲的、美丽的女人,彻底踩在脚下,让她恐惧、让她臣服的感觉。
他转过身,对着王坤,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王坤,送林小姐和大小姐,回房间休息。
没有我的命令,今晚,任何人,不得再踏出房门半步!”
“是,老板。”王坤低下头,恭敬地应道。
林薇知道,她暂时,安全了。
但她,也同时,被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