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吹动殷玄略显凌乱的发丝，他抬眸，看向站在阴影处的林刻。
“林师兄，今天的戏好看吗？”
林刻倚在廊柱上的身影微微一顿，并未否认：“……抱歉。”
“抱歉？”殷玄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不需要。”
“我只要你的补偿。”
殷玄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可是，他想要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林刻……很靠谱，他需要他。
“你设计我去凤阁，让我被萧琉铮背刺，还欠下那个青梧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情。”
他刻意略去了北溟寒的插曲，也略去了自己或许连累了林刻的事实。此刻，他只需要站在“受害者”的立场，索取他应得的“代价”。
可他体内刚刚平复的灵力却因情绪激动再次翻涌，整个人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林刻见状，眉峰一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了殷玄的腕脉。
……没事？
他倏然抬头，正好撞进少年一双含着狡黠笑意的眼眸里。
“师兄，”殷玄的眉眼弯了起来，“原来你这样担心我啊……”
林刻瞬间意识到，自己竟被如此拙劣的演技骗过，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他何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明明他自己才是伤势更重的那一个。
可他低下头，看着殷玄那带着试探的眼神、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扯住他袖口的模样，那点火气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他只是没有别的办法。
林刻深吸一口气，最后只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没有。”
“哦。”殷玄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仿佛真的信了。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师兄，我不是故意要试探你……我只是想知道，经过这些事，你到底愿不愿意……真心跟随我——离开圣地？”
他抱怨道：“我甚至都没打算深究你利用我的痛苦达成目的，还有那位青梧前辈……他竟也是你们安排好的棋子，就为了在萧琉铮面前演那出戏。”
“从头到尾，我就像个傻子，被你们蒙在鼓里，牵着鼻子走！”
林刻听到这里，难得地解释了一句：“……是林烬霄，不是我。”
“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他要你看清真相，彻底斩断与萧琉铮的羁绊。至于原因……你应该明白。他想要你，而萧琉铮，是他得到你路上最显眼、也最让他介怀的阻碍。”
林刻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份阻碍，是你自己毫不掩饰地展示在他面前的——你哪怕看起来只有筑基修为，依旧愿意为萧琉铮闯入秘境，涉足死地……殷玄，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但我想说——”
“你太自信了。”
自信于林烬霄的底线，也……自信于萧琉铮的情感。
殷玄一时语塞。
林刻这话，像是在夸他魅力无边，引得圣子费尽心机；
可这夸奖，分明裹着挖苦。
更像是在骂他——骂他以为林烬霄足以被他看透掌控，也会一直容忍他与萧琉铮的特殊联系；骂他天真愚蠢，竟相信萧琉铮会永远将他置于权势和力量之前，相信他们之间是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
而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林刻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继续掌握着话语权：“至于你说我拿萧琉铮伤害你……我们只是将选择和诱惑摆在了他面前。”
“路，是他自己选的——接受青梧的侍奉，参与那场游戏，握住那枚能通往玄天秘境的令牌……每一步，都没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所以，”殷玄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再次领会到了对方的厉害，却依旧逼视着林刻，“你们让我看清了现实，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们？”
殷玄讽刺地说出这句话，却迟迟没有等来林刻的反击。
对方只是眉头微蹙，沉默片刻，最终认命般地叹息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玄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叹息里的妥协。
他心里那点不确定，忽然就落了地。
他不再紧逼，而是抱着膝盖在冰凉的台阶上坐下，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残月，闷闷地说：“可你的话，我听着就是很不舒服。”
月光落在他侧脸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让他看起来有种易碎的固执。
他侧过头，看向依旧站着的林刻：“你也坐下，不要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林刻看着殷玄微微鼓起的脸颊，瞬间明白了——这小子很清楚，从凤阁并肩血战、再到此刻心照不宣的“交心”，自己已经踏上了他的船。
现在这些看似任性的要求，无非是在试探这条船的牢固程度，是在确认掌舵者的权限边界。
他心底失笑，却还是依言，隔着一步的距离，坐在了同一级台阶上。
只是嘴上依旧不肯放松：“殷玄，我希望你有点基本的信任。”
“我今天在凤阁，为你彻底得罪了北溟寒，回头还要应付林烬霄的问责。你此刻最该做的，是利用这些把柄，让我为你办事，而不是在这里纠结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与亏欠。”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殷玄：“我不知道是谁教你的这一套，但我明确告诉你——感情，在很多时候，是最无用的东西。”
殷玄也转过头，一手托着腮，那双桃花眼在月色下亮得惊人。
“没人教我，”他语气里带着点天生的骄矜，轻轻挑眉，“我天生就会。你说它无用，可我总觉得——对你林刻来说，这一套，比什么都管用。”
他向前倾了倾身，目光毫不避讳地直直撞进林刻眼底：
“林刻，你是想让我学会彻底的理智，变成一个合格的、只讲利益的主上吗？我会努力去学，学着做一个值得你追随的人。”
“但是，”他顿了顿，“有些东西，我改不了。理智和利益固然重要，可有些门，只有感情这把钥匙能打开。”
“起码，我希望你愿意跟着我，不全是因为算计，不只是为了……利益。”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喧嚣。台阶之上，一时陷入了寂静。
林刻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昳丽的容颜在月色下近乎妖异，可眼神却清澈而执拗，带着一种不合时宜、却又动人心魄的真诚。
他忽然想起在凤阁绝境中，殷玄染血的手抓住他，说“要死一起死”时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殷玄太天真。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这固执的情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殷玄几乎以为他又要用冷硬的话语回绝时，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很麻烦。”
这不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