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林烬霄猛地一呆，眼中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困惑取代。
“什……什么？”
哥哥……不是他的哥哥？
怎么可能？
哥哥对他那么好，
给他衣服穿——有点香香的，烬霄很喜欢，
陪他捉鱼——虽然烬霄自己抓的，
给他做饭——哥哥好厉害，是香喷喷的烤鱼，
自己还那么香……烬霄最喜欢哥哥的味道了。
坏人，就是想骗他。
就是想欺负他们。
可现在，娘不在，不会打他……
他有力量的……
虽然身体好痛，好热，但……
可以，保护哥哥。
林烬霄眼中的茫然迅速被更强烈的愤怒和取代，对着冰峰上的身影发出充满威胁的低吼：
“不许，欺负哥哥。”
他攥紧了拳头，周身不受控制地再次逸散出缕缕暗金色的火苗，左脸上那朵并蒂莲的金纹也骤然更亮，散发出灼热而危险的气息。
高大男子察觉到属于六品异火的气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幽蓝色的的寒芒：
“本座最后问一次——”
“你们两个，到底谁是林道玄的子嗣？”
林道玄……
玄天圣主的名讳。
殷玄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位合体大妖，是与玄天圣主有血海深仇，而他们，尤其是带着圣主血脉的林烬霄，就是仇人之子。
现在……和这个人撇清关系，
也来不及了吧。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林烬霄听到“林道玄”这个名字后，立刻皱起了眉头，小脸皱成一团，像吃了最苦的药丸，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厌恶：“林道玄？那个……绝世大坏蛋！”
他挥舞着拳头，努力回忆着记忆里在娘睡着之后，青叔抱着他骂这个人的样子，“比你……还要坏一百倍！一千倍！我以后一定要杀掉这个坏人！”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搜肠刮肚地想着更恶毒的词：“他是……贱人！小贱蹄子！浪……”
后面的污言秽语还没出口，就被殷玄死死捂住了嘴。
“唔！唔！”林烬霄不满地挣扎着，清澈的大眼睛委屈又控诉地看着殷玄，仿佛在问：
哥哥为什么不让我骂那个坏蛋？
殷玄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看冰峰上那位大妖的表情，只觉得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这傻子怎么什么都敢说？！
他就不怕面前这个大妖以为他们是在指桑骂槐吗？
是了，
他能指望一个傻子懂什么是指桑骂槐吗？
然而，出乎殷玄意料的是——
“呵……”一声低沉的轻笑，从那高大男子的喉间溢出。
冰峰之上，玄翊那双熔金般的竖瞳中，翻涌的杀意竟真的淡去了一丝，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被捂住嘴、兀自挣扎不满的林烬霄。
“小崽子，你叫什么？”
殷玄感受到对方目光的转移和语气的变化，心中惊疑不定，却在对方的威压之下被迫松开了捂住林烬霄的手。
林烬霄一得自由，立刻大口喘气，还不忘狠狠瞪了殷玄一眼，似乎在责怪哥哥刚才的“暴行”。
他挺起胸脯，虽然身体还在因残留的威压和体内异火的躁动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倔强地迎上玄翊的目光，自豪道：
“……烬霄！我叫姬烬霄，不对……是林烬霄！”他大声宣告，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玄翊，气鼓鼓地补充，“坏人，不许欺负我哥哥！”
“林、烬、霄……”玄翊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他的目光扫过对方周身不受控制逸散的、属于六品异火焚心金焱雏形的危险气息，最后落在他那双写满了懵懂、愤怒和……
对身边那个红衣少年全无保留的依赖与保护的清澈眼眸上。
“林烬霄……”他重复着，“你姓林。那么，你知道吗？”
“你口中那个‘绝世大坏蛋’、‘小贱蹄子’林道玄……他，就是你爹。”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进了林烬霄混乱的识海。
“爹……？”林烬霄脸上的愤怒和倔强瞬间凝固，化作一片空白的茫然。
他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清澈的眼瞳剧烈地收缩、放大，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混乱。
“他就是我爹……”
“我……我不要回家了，我不要家……”
“娘……我不怕疼……我只要娘……”
一些破碎的、被强行遗忘的画面，慢慢在脑海里浮现。
——冰冷威严的凌霄殿，那个端坐于云端、目光如同俯视蝼蚁般落在自己身上的、模糊却令人窒息的身影……
“废物。”
——母亲临死前，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舍又痛苦：
“烬霄……我的霄儿……你一定要快乐……”
——某个人离开前最后的嘱咐：
“烬霄，少主！你要记住是谁害了我们！是他！是林道玄！你的好父亲！是他害死了殿下！烬霄……你要活下去……你要……恨他！杀了他！”
“啊——！！！”
林烬霄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左脸上那朵并蒂莲的金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皮肤下的暗金色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加深，丝丝缕缕更加狂暴的金色火焰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他不是我爹！不是！！！”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泪水混合着嘴角溢出的金红色血沫汹涌而下，“娘……娘……烬霄好疼！好痛疼！”
“林烬霄！”殷玄也顾不得恐惧，猛地扑上前想要抱住他，却被那恐怖的高温和狂暴的灵力气浪轻轻推开，不允靠近。
冰峰之上，玄翊冷眼旁观着下方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惨剧。
看着林道玄的儿子在痛苦与仇恨中挣扎、被自己的力量反噬，他那双熔金竖瞳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欣赏的快意。
他毫不避讳地笑道：“血脉反噬，焚心之苦……林道玄，你骗取我的信任，将我从北原带离，作为妖材封印在圣地……如今，你自己的骨肉承受你当年施加于他人的痛苦，滋味如何？”
待林烬霄的嘶吼声因力竭而渐渐微弱，身体蜷缩成一团，在金色火焰中微微抽搐，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玄翊才恢复冷静，看着殷玄：
“小崽子，”他的目光落在殷玄身上，“你很奇怪。明明怕得要死，心里对‘林烬霄’这个名字也讨厌的要死，却还想着护住他？”
殷玄慢慢站直了身子，他看着火焰中奄奄一息的林烬霄，看着那张此刻只剩下痛苦和的脸，心中百味杂陈。
恨吗？
当然恨。这个疯子曾经给他带来了多少屈辱和危险？
怕吗？
林烬霄恢复记忆后，眼前的大妖，还有身后的冰原，哪一个都能轻易碾死他。
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烬霄死在这里。
不仅仅是因为圣子玉令失效后他自己也必死无疑，更因为……就在刚才，是这个心智退化的“烬霄”，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前面，喊出了“不准欺负哥哥”。
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东西，
自然……
也不能就这样放着林烬霄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