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阴影冰冷地扼住了殷玄的咽喉。
叶野的身影几乎在他喷血的瞬间便出现在他身旁，脸色骤变，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灵力急速涌入，却在触碰到那股狂暴寒流的刹那被狠狠弹开。
那竟然根本不是完整的寒髓之力，
而是无数碎裂的、带着尖刺的冰棱，在他的经脉里疯狂肆虐，破坏着一切。
那万年寒髓是残缺的本源，
比完整的更加凶险难控。
叶野的额头瞬间沁出细汗。
是他的错。
是他低估了这寒髓的霸道，更没想到它竟是残缺的。尊上当日驯服得太过轻易，让他疏忽了这足以致命的隐患。
殷玄的意识在极寒和剧痛中浮沉，他感觉自己正在从内向外碎裂。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身边那个模糊的身影。
叶师兄的侧脸紧绷，下颚线绷得死紧，那种全神贯注的凝重……是他从未见过的。
师兄……在紧张？
是因为……他真的要死了吗？
他不想死的……
他好不容易才能修炼，好不容易有了小白，有了叶师兄这个朋友，他还没变强，还没……
“叶……师兄……”他几乎是用尽最后力气，有点绝望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叶野扣着他手腕的指节猛地一紧，眼底深处那压抑的紫意几乎要翻涌而出，一种混合着冰冷怒意和暴戾焦躁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死？
他绝不允许。
因他的疏忽而毁掉这具他亲手雕琢的“无垢之体”？
绝无可能！
下一刻，殷玄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叶野从后方将他紧紧圈住：“有我在，你死不了。”
话音未落，叶野刻意收敛的、属于金丹巅峰的灵力轰然爆发——他之后还要潜入玄天秘境，封印的修为解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希望，能做到。
叶野第一次有些恳求。
与之前温和的木系灵力不同，一股远比体内寒髓更加深邃、幽暗、霸道的阴冷力量，蛮横地冲入殷玄的经脉。
这股力量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寒髓碎片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君王，瞬间被冻结、吞噬、湮灭。
剧痛潮水般退去，紧接而至的便是虚脱与冰冷。
殷玄瘫软在叶野怀里，大口喘息，冰霜消融，混着冷汗和血泪滑落，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茫然地睁大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叶野。
“……师兄？”
此时的叶野，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紫色光晕，眼底似有幽深的旋涡流转，散发着威严和……一种近乎邪异的魅力。
这……才是叶师兄真正的力量？
他不是……现在只有筑基吗？
殷玄脑子一片空白，震惊压过了一切。
“别说话。”
叶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震惊，只是眉头紧锁，再次检查。
情况比预想更糟。
这寒髓本源不仅残缺，更因炼器者水平不高，是强行融入“冰魄云绡”这件法器，再加上殷玄体内只是镜像的属于梦缘这个灵兽的冰水灵根，修炼的魔功更是无属性功法。
这万年寒髓根本不可能被主人炼化，只会不断积累，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除非——
凤羽楼……
叶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东西是从那里流出的，线索必然也在那里，他们就必定知晓更多，甚至……掌控着解决之法。
“叶师兄……” 殷玄微弱的声音响起，他眼巴巴地望着叶野近在咫尺、却笼罩在冰冷紫晕中的侧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复杂风暴。
师兄的表情……冷得吓人。
是因为他又搞砸了吗？
总是这样，不断地惹出麻烦，成为拖累……
叶野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低头。
少年昳丽的容颜苍白得近乎透明，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和融化的冰霜，湿漉漉的桃花眼仿佛易碎的琉璃。
叶野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微微俯身，冰凉的薄唇似乎是不经意间，极其短暂地、轻轻碰了碰殷玄同样冰凉却柔软的脸颊。
“乖，” 叶野安慰道，“闭眼休息，我很快回来。”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的亲昵，瞬间点燃了殷玄心中积压的所有委屈、恐惧和那点深埋的、不敢言说的渴望。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师兄待他是不同的，这种被小心对待的感觉……
就像记忆深处，久远到快要遗忘的童年里，在他病得昏沉时，兄长也曾短暂流露过的温和。
这意味着……
他可以稍稍任性一点吗可以……讨要一点安慰吗？
“不……不要走……” 殷猛摇头，泪水突然无声流出，“别留下我一个人……好黑……也好冷……”
他害怕一个人被扔在这无尽的冰冷和黑暗里。
叶野欲要起身，殷玄却像是预感到了分离，另一只颤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轻轻抚上叶野紧蹙的眉心。
“师兄……” 殷玄笨拙地试图抚平那刻印着焦虑与不耐的皱痕，“别皱眉……别烦我……也别，扔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他仰着脸：“真的好冷……好黑……”
叶野的身体骤然僵住。
殷玄的眼泪在他这里，似乎比修为更有力量，那滴在他手上的湿润，瞬间就能让他凝聚起的、必须离开的决绝，溃不成军。
殷玄看着他僵硬却并未立刻推开自己的反应，像是得到了鼓舞。
他指了指自己刚刚被不小心碰到的脸颊，歪头说道：“师兄的家人……也会这样安慰人吗？就像……就像我娘以前……”
家人？
叶野的思绪有瞬间的飘忽，那些模糊苍白的面孔，那些为了虚无缥缈的“仙缘”而甘愿献祭生命的所谓“亲人”……
太久了。
他们给予他的一切，只余下沉重的枷锁和……麻木的、浅薄的恨意——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用死亡让他背负愧疚，让他孑然一身，让他在绝望中也不甘心就此湮灭，哪怕痛苦不堪，也要挣扎着活下去。
仅此而已。
但此刻，怀中这具温软颤抖的身体，这双盛满了他倒影、只渴求他回应的眼睛……
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认命地点头。
“嗯。”
殷玄黯淡的眼眸瞬间像是被注入了微光，他努力地理解着：“所、所以师兄是在安慰我……我相信师兄……我不会死的……”
说着，他又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了贴叶野的脸侧，“我……我不难受了……真的……师兄带我一起……好不好？”
虚弱的控诉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之前答应过的……带我来云溪城玩一周……可后来……你带我待了半个月，却就只让我修炼……不停地修炼……还打我……凶我……冷着脸故意不搭理我……”
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数日来的在欢喜之下压抑的委屈和不解，
“现在……你还要丢下我一个人……呜……”
叶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动摇了，殷玄的声声请求，像无数柔韧的丝线，将他层层缠绕，捆缚得难以动弹。
带他去凤羽楼？
无疑是巨大的麻烦，计划外的变数。
可留下他……
独自面对这空寂的庭院，以及可能再度袭来的寒潮与恐惧？
叶野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仿佛卸下了某种坚持，又仿佛背负了更沉重的东西。
“……好。”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
“我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