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进巷口,带着烧焦的木头味和远处未散的烟火气。陈无涯一脚踩上青石,膝盖微弯,左肩猛然抽痛,像是有根铁丝在皮肉里来回拉扯。他没停,抬手将内袋的账册往上顶了顶,确保贴着胸口不滑落,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抽出半截布条,把伤口连同整条手臂缠紧。
白芷紧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起尘灰。她目光扫过地面,忽然压低声音:“你刚才流血了。”
“知道。”陈无涯咬牙,“已经止住。”
可话音刚落,前方巷角火光一闪,三道黑影跃上墙头,脚步齐整,刀鞘未出却已带出腥风。他们不是巡城卫,也不是寻常打手——那是严嵩养在府中的死士,专为追杀叛徒而生。
“走水渠。”陈无涯低喝,转身拐进一条夹在两堵高墙之间的窄道。地面湿滑,铺着碎瓦和腐草,头顶仅余一线夜空。他故意踩碎几片陶片,声音清脆地传向巷尾。
两名追兵果然加速逼近,一前一后封住退路。前面那人横刀拦腰扫来,刀风割面;后面一个则矮身扑击,直取下盘。
陈无涯没退。
他反而向前踏出半步,右腿猛地灌入一股异样劲力,脚掌重重蹬在墙上。错劲逆行经脉,借力反弹的瞬间,身形如被弹出的石子,斜斜掠过两人之间。那本该撞墙折返的力道,在系统判定下扭曲成一道诡异弧线,让他硬生生从夹击缝隙中穿了过去。
身后传来闷响,是两人收势不及撞在一起的声音。
白芷趁机出手,软剑轻点,剑尖接连刺中二人肩井穴。两人动作一滞,踉跄跪地。
“快。”她收剑回身,目光扫过陈无涯额角渗出的冷汗。
他没应声,只抬手抹了把脸,继续往前疾行。穿过水渠尽头,眼前豁然开阔,已是主街边缘。街道宽阔,两侧店铺闭门,灯笼熄了大半,唯有几家酒楼还亮着零星灯火。
可就在他们准备横穿路口时,街角一处暗哨突然扬手,一枚信号焰火“嗖”地窜上夜空,炸出一团猩红光晕。
包围网正在收紧。
“不能再一起走了。”陈无涯突然停下,一把将账册塞进白芷怀里,“你走地下沟道,往西门去。我在上面引开他们。”
白芷攥紧账册,眉头紧锁:“你要一个人挡?”
“这不是商量。”他声音沉下去,“证据要是丢了,我们今晚就白拼了。这是命令。”
她盯着他看了两息,终于点头,转身跃向路边一口排水井盖,手指一挑,铁盖无声掀开,身影迅速没入黑暗。
陈无涯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向旁边酒楼悬挂的招牌。木牌晃动,发出“吱呀”一声响。他运起错劲,掌心拍在屋檐横梁上,震劲层层传递,瓦片簌簌抖动,仿佛有人正快速奔过屋顶。
追兵立刻抬头。
三名黑衣人腾身跃上屋脊,其余数人也分作两路,包抄而来。
可就在他们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上方时,陈无涯非但没有逃,反而迎着最密集的人群冲了上去。
他口中默念《沧浪诀》残篇中那句“浪打礁反涌”,心中却想着完全相反的解法——**受力越重,反弹越强**。
双掌并拢,错劲汇聚于掌心,他猛地拍向地面。
一股震荡自掌下爆发,砖石裂纹如蛛网蔓延,尘土翻卷而起,形成一道短暂烟幕。冲在最前的三人猝不及防,脚下打滑,彼此推搡着后退。
陈无涯借势滚入侧巷,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
***
废弃磨坊坐落在北城角落,常年无人打理,门板歪斜,屋梁倾斜。陈无涯靠在墙边喘息,左手死死按住肩头,布条已被渗出的毒血浸透,颜色发暗。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墨绿色药丸,也不管有没有用,直接塞进嘴里嚼碎吞下。这是墨风早前塞给他的应急解毒剂,说是能延缓毒性发作,至于能不能根除,谁也不知道。
外面脚步声不断,追兵仍在搜查。他听见有人在问:“看见了吗?”
“没见人,但地上有血。”
“往东追!”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毒素已经开始影响四肢,指尖有些发麻,呼吸也变得沉重。但他不能倒在这里。
账册还在白芷手里。只要她能顺利抵达联络点,这场险就不算白冒。
他缓缓站起身,扶着墙走向磨坊后窗。窗外是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再过去就是通往城外的排水主渠。如果能顺着渠壁爬出去,或许还能甩掉最后一波盯梢。
可就在他准备翻窗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他迅速闪到门后,右手握住短刃,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探头进来,手中弯刀微抬。
陈无涯没等他完全进来,猛地一脚踹向门板。木门轰然撞上那人胸口,将其狠狠砸向后方同伴。两人跌作一团,尚未起身,他已经冲出门口,反手一刀削断其中一人手腕上的皮扣——那是追踪用的信铃。
剩下那人怒吼着挥刀劈来,陈无涯侧身避过,顺势抓住对方手臂,错劲逆冲对方经脉。那人脸色骤变,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刀脱手落地。
他没再补击,转身就跑。
巷子尽头有一座塌了半边的石桥,桥下水流湍急。他记得这条渠通向护城河,若能跳下去顺流而下,追兵很难再锁定方位。
可刚跑到桥头,背后破风声骤起。
三枚飞镖呈品字形射来,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路线。
陈无涯咬牙,将短刃横在胸前,错劲灌注刀身。刀锋微微颤动,竟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规则弧线。
第一枚飞镖撞上刀面,没有弹开,也没有穿透,而是沿着扭曲的劲力轨迹滑偏,钉入桥栏。第二、第三枚接连击至,也被这诡异卸力方式一一化解。
他来不及喘息,纵身跃向桥下。
水流冰冷刺骨,瞬间将他吞没。他在水中挣扎着浮起,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然后顺着水流拼命划动。
岸上传来怒喝与脚步杂沓声,火把的光晕在岸边晃动。
他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但他也没打算停下。
一只手牢牢护住胸前内袋,账册仍贴着心跳的位置。
水波荡漾,映着天上残月,他游向下游,身影逐渐模糊在黑暗的河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