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架云梯轰然撞上城墙,木屑飞溅,敌将跃上女墙,双刀交叉劈下。白芷横剑格挡,火星迸射,她左肩包扎的布条已被血浸透,身形微晃。
陈无涯跪在城门内侧,掌心裂口渗出的血混着尘土,在青砖上拖出一道暗红痕迹。他没抬头,只是五指缓缓张开,再攥紧。地面震动顺着指尖传来——脚步、梯架摩擦、攻城锤残余的震颤,全都混在一起,像一条混乱的河。
他忽然将手掌贴地,错劲沉入砖缝。识海中系统微弱闪现:【判定:错误理解“恢复”——真气不可补,唯能“借”。】
他闭眼,不再试图调息,而是让残存的错劲随地脉流动,捕捉那些杂乱节奏中的共振点。三架正被推近城墙的云梯,原本步伐整齐,此刻却因脚下震动频率突变而接连失衡。前一架梯子刚搭上墙沿,底部支点一滑,整架向左倾倒,压翻了旁边的另一架。攀爬其上的敌兵如雨坠落,砸进护城河里溅起大片水花。
白芷趁机抽身疾退,软剑回旋,削断一名敌兵手腕。那人惨叫未绝,她已翻身跃下垛口,落在陈无涯身侧。
“你还撑得住?”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战鼓吞没。
陈无涯没答话。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她肩头,锁住那名跃上城墙的敌将。那人正挥刀逼退两名守军,朝城门方向冲来。
他足尖一点,错劲贴地滑行,身形如影掠出。那不是寻常步法,也不是《倒转乾坤步》原本的轨迹——他故意踏错节拍,反向扭转身形,在敌将冲刺的瞬间从其死角切入。短剑自肋下穿入,挑断心脉,顺势一甩,尸体翻过女墙,坠入城外。
风卷起他的衣角,他站在垛口边缘,胸口剧烈起伏。可耳中传来更急促的撞击声——城门!
两名异族力士扛着半截断梁,正疯狂猛击门栓。他们身后,已有数名敌兵攀上侧翼云梯,眼看就要形成夹击之势。
陈无涯翻身跃下城墙,足尖在女墙上一点,借风势俯冲而下。半空中,他右臂错劲凝聚,不带丝毫花巧,一拳砸向插入门缝的撞木。
【判定:错误使用“拳法”——转为“震劲传导”】
力道顺着木料爆发,穿透整根撞木。两名力士虎口崩裂,骨节发出脆响,手中断梁反震回弹,狠狠砸中后续攀爬者的头部。那人脑浆迸裂,连人带梯翻入护城河。
陈无涯单膝跪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右手撑住地面,指节发白,掌心血痕再度撕裂,滴落在砖面。
但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下,轻轻拍击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
节奏缓慢,却清晰可辨。
守军百夫长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挥刀斩向一名刚攀上墙的敌兵。刀落之时,正好应上第三拍。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数名守军依着这奇特节拍出刀、推梯、砸石,动作竟渐渐同步。原本混乱的防线出现短暂空隙,敌军攻势为之一滞。
白芷站到他身边,剑尖垂地,喘息未稳。“你在用他们的节奏打乱他们?”
陈无涯点头,嗓音沙哑:“他们靠号令统一行动……我就把命令打碎。”
他慢慢站起,靠在城门旁的石柱上。远处,又有两架云梯被推上前线,但这次推进速度明显迟缓。守军已学会等待那三下拍击,等节奏一起,便集体发力,将梯子掀翻。
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跑来,铠甲染血,脸上满是烟灰。“大人!东门北段清剿完毕,俘获敌兵七人,缴获弯刀十二柄!”
陈无涯闭目片刻,低声问:“有没有发现异样?比如……非作战人员?”
传令兵一怔:“有……有个穿官袍的,被绑在攻城塔底层,嘴里塞了布条,看模样像是……朝廷的人。”
白芷眼神一凝:“钦差?”
陈无涯睁开眼,目光沉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血迹未干,裂口还在渗血。但他没有擦拭,只是缓缓握拳,将痛意攥进骨髓。
“先把人控制住。”他说,“别让他死,也别让他开口。”
传令兵领命而去。白芷望着他,声音低了几分:“你早知道他们会用人质?”
“不知道。”他靠着石柱,缓缓滑坐下去,背抵冰冷墙面,“我只是猜,这么拼命攻城,不只是为了破防。”
城外,敌军开始后撤。云梯被拖走,尸体横陈护城河边。战鼓声渐弱,唯有风卷着硝烟,在残破的城墙上盘旋。
守军陆续收拢,有人开始清理尸体,有人修补破损的女墙。一名老兵抱着滚木走过,看见陈无涯坐在那里,浑身是伤,却仍睁着眼盯着城门方向。
他停下脚步,低声说:“我们守住了。”
陈无涯没回应。他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摩挲着短剑的刃口。剑身上沾了血,有一道细小的缺口,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白芷蹲下身,替他检查掌心伤口。血还在渗,皮肉翻卷,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开。她撕下一段布条,正要包扎,却被他轻轻推开。
“别包。”他说,“我还得用手。”
她顿住,看着他。
他望向城门缝隙外的黑夜,声音极轻:“他们还会再来。下次不会只用云梯。”
远处,最后一批敌军消失在夜色中。火把熄灭,大地归于沉寂。只有护城河的水,还在缓缓流淌,映着残月与焦黑的攻城残骸。
一名守军提着灯笼巡墙,走到东门拐角时忽然停步。他蹲下身,指着墙根一处凹陷:“这儿……好像刻了字。”
众人围过去。灯笼光摇晃着照去,只见青砖接缝处,被人用利器划出几道深痕——歪歪扭扭,像是挣扎中留下的记号。
陈无涯撑着石柱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他蹲下,手指抚过那几道刻痕。
不是文字。
是箭头。
一个指向城内深处,另一个,直指地牢方向。
白芷抽出软剑,剑尖轻点那枚箭头。“有人在里面留了路标。”
陈无涯没说话。他站起身,看向城门内侧的阴影角落。那里堆着几具敌兵尸体,其中一人穿着普通士卒铠甲,但腰间束带打得格外紧。
他走过去,蹲下,伸手解开那人的束带。
内衬里藏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巡按御史”四字,已被血浸透。
风从城门洞穿过,吹动他的衣袖。他握紧铜牌,指节泛白。
白芷站在他身后,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他转身,目光扫过城墙上下仍在忙碌的守军,最终落在那扇千疮百孔的城门上。
“先关好门。”他说,“然后,我去看看地牢什么时候换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