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钢铁洪流撤走已经三天,扬尘早已落定,但“7号前沿观察哨”(Fop-7)内的氛围却如同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那短暂如梦幻的强援带来的安全感,迅速被更具体、更沉重的现实压力所取代。他们被留在了前线,地图上的一个编号,电台里的一个呼号,承载的却是近百张嗷嗷待哺的嘴和一片需要守护的孤土。
林逸的伤势在军医留下的特效药作用下稳定下来,但失血过多和感染后的虚弱让他大部分时间仍需卧床。指挥部里,气氛凝重。老李、刀疤、大牛、小陈、小雅,以及新晋被拉入核心圈的张海妻子(李梅)和那位懂点兽医知识的大叔(老周)围坐在一起,中间摊开着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民兵训练手册》和一张画满了潦草标记的堡垒平面图。
“首要问题,吃饭。”老李开门见山,声音干涩。仓库里军队留下的单兵口粮是救命粮,但数量有限,必须作为战略储备。日常消耗,还得靠那几十亩“驾校田”。“红薯、土豆是主力,但光吃这个不行。小陈之前试种的青菜只够点缀,蛋白质严重缺乏。之前靠陷阱偶尔能抓到变异老鼠,但不是长久之计。”
“巡逻队昨天在西南边那条臭水沟里,发现了几条没变异的、瘦得皮包骨的鱼,”刀疤脸接口,他左臂还吊着,但眼神锐利,“量太少,而且那水……有问题,鱼吃起来有股柴油味。附近能吃的,几乎都被搜刮干净了。”
大牛闷声道:“要不……组织人手,往更远点的地方探探?上次那个村子……”
“风险太大。”林逸靠在简易床铺上,声音虚弱但清晰,“静默区动向不明,尸群虽然被军队重创,但散兵游勇还在,更别说可能出现的‘掠食者’。我们现在人手紧张,经不起损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当前阶段,方针是‘深耕内部,有限防御’。饭,要一口一口吃。”
他指向平面图:“第一,农业升级。老周,你负责。除了现有作物,重点做两件事:一是扩大菌菇养殖,利用地堡阴暗潮湿的环境,这是快速获取食物和维生素的途径;二是尝试‘无土栽培’,小陈配合,用找到的破容器、木屑,甚至……净化后的丧尸骨粉(如果安全)做基质,在室内种速生叶菜。我们要尽量减少对外部环境的依赖。”
老周点点头,眼神专注起来,这给了他发挥所长的机会。
“第二,资源管理。”林逸看向李梅,“嫂子,你心细,以后堡垒的物资配给、仓库管理,由你牵头。建立账本,每一粒粮食、每一片药、每一颗子弹,进出都要有记录。我们现在,浪费不起。”
李梅用力点头,脸上带着一种被信任和责任感点燃的光彩,这能帮助她暂时从丧夫的悲痛中抽离。
“第三,规矩。”林逸的声音严肃起来,“以前人少,靠自觉。现在近百人,必须有规矩。刀疤,你是民兵队长。参照手册,结合我们的实际情况,起草一份《哨站生存守则》。内容包括:值勤纪律、物资配给标准、公共卫生要求(尤其是粪便处理,绝不能污染水源)、内部纠纷调解机制,以及……最重要的,奖惩条例。”
他特别强调:“功劳要赏,比如发现新食物来源、提出有效建议、战斗勇敢的,可以额外分配物资或给予荣誉。过失要罚,偷窃、浪费、擅离职守、散布恐慌,视情节轻重,从扣减口粮到强制劳役,严重者……驱逐。”
“驱逐”两个字让所有人心中一凛。在这末世,驱逐几乎等同于死刑。但这又是维持秩序不得不有的底线。
“第四,训练。”林逸看向大牛,“不能光靠刀疤一个人。所有民兵,包括后备人员,每天必须进行基础体能和战斗训练。老弱妇孺,也要组织起来,学习简易武器使用和紧急避险。我们要让这里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会议结束后,新的制度开始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开始转动。
最初的混乱可想而知。习惯了按需取用(虽然匮乏)的一些老居民,对突然严格的配给制度感到不适。一个投靠过来、性子彪悍的汉子因为不满口粮定量,与负责分发的李梅发生了争执,甚至推搡了她一下。
当时刀疤脸正在附近巡视,见状二话不说,直接一个标准的擒拿将其按倒在地,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因手臂受伤而迟疑。
“守则第一条,尊重管理人员,违者禁闭一天,扣三天口粮。”刀疤的声音冷得像冰。那汉子还想挣扎,被闻讯赶来的大牛像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当天下午,全堡垒的人都在围观下,看着那汉子被关进了用铁笼改成的“禁闭室”,而李梅则得到了他扣下的口粮作为补偿。
这件事起到了极强的震慑作用。人们意识到,这里的“规矩”是动真格的,不再是过家家。
另一方面,奖励机制也开始发挥作用。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堡垒外围设置陷阱时,意外发现了一窝还没变异、受到惊吓的野鸡蛋,虽然只有五枚,却让他家获得了双倍的口粮奖励,孩子兴奋得满脸通红。这极大地激励了其他人开拓思路。
小陈的“科研”也取得了微小突破。他利用找到的几块破太阳能板和一个废旧汽车电池,成功点亮了一盏LEd灯,虽然光线微弱,却让夜晚的公共活动区不再一片漆黑,带来了久违的“文明”感,士气为之一振。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向好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危机悄然降临。
负责照料地下菌菇房的老周,一天晚上慌慌张张地跑来向林逸报告:“林工,不好了!菌菇……菌菇房里长东西了!”
林逸心里一沉,强撑着来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层。只见原本培育平菇的菌棒上,确实长出了东西,但不是预期的灰白色菌盖,而是一种颜色艳丽、带着诡异蓝色荧光斑点、形状扭曲如同人手的小蘑菇,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味。
“这……这是什么玩意?”老周声音发颤,“我从没见过这种蘑菇!会不会……有毒?或者……被辐射污染了?”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发现菌菇房靠近静默区方向的墙壁缝隙处,土壤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甚至有微弱的、类似静电吸附的尘埃在缓缓飘动。
静默区的影响,竟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渗透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命脉之中?
是灾难,还是……机遇?没人知道。
林逸看着那妖异的蓝光,心中警铃大作。制度的建设刚刚起步,外部威胁未除,内部又出现了未知的变异风险。建立秩序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
而这,只是7号前沿观察哨从生存挣扎迈向社群建设的“第一块砖”。这块砖,砌得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