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光星尘海的瑰丽与危险,如同褪色的画卷,被远远抛在疾驰的洞天之后。陈苟驾驭着这方寸之地,如同一位老练的舟子,操控着孤舟滑行于寂静而绚烂的星尘河流之间,刻意与北冥寒渊仙舟可能途经的航道保持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此番虽未与寒月长老正面交锋,但那隔空一击的试探,以及成功摄取的一缕蜃珠本源之气,让陈苟在警醒之余,亦多了几分沉静的底气。底气源于归藏印的初试锋芒与建木残枝的意外新生,警醒则源于对寒月长老深不可测实力的认知,以及对其可能察觉到细微波动的顾虑。
“老吴,我们眼下到了何处?距那镇魂殿所在的星域,路途尚有几何?”陈苟驻足于洞天核心区域,望着外界如流光般逝去的星辰尘埃,出声询问道。
玄龟定岳盘上光华流转,老吴的虚影凝聚显现,他习惯性地捋了捋虚淡的胡须,神色间带着一丝勘察后的凝重:“根据星图标识,再结合阿木以星辰阵钥感应周天星斗的反馈,我等已初步脱离幻光星尘海的核心影响范围,算是正式踏入了‘寂灭荒芜带’的边缘。这片星域,星辰稀疏如晨星,灵气贫瘠似荒漠,更兼有无数空间褶皱与隐秘暗流潜藏,乃是星海中闻名遐迩的险恶荒凉之地。不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正因如此,大型宗门势力罕有涉足,反倒成了我等潜行匿迹的上佳路径。”
他话语一顿,指尖点在星图上一条蜿蜒曲折、若隐若现的虚线上:“欲往那‘暗魂星域’,穿越这片寂灭荒芜带虽算不得坦途,却已是相对稳妥的选择,虽绕行远些,却能避开几处必由的繁华星路与势力盘踞的关隘。只是,即便以此洞天之速,恐也需数载光阴。况且,这荒芜带中是否藏有其他未知凶险,犹未可知。”
“数载光阴……”陈苟轻轻吸了一口洞天中清冽的灵气,心中默然。修真之路漫漫,数载对于高阶修士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瞬,但于他这心系母亲安危的穿越者来说,每一日都如同背负着沉甸甸的期盼。他深知,实力的精进刻不容缓,远方的敌人绝不会因他的缓慢前行而有丝毫懈怠。“时间紧迫,然心浮气躁乃修行大忌。正好借此潜行隐匿之机,好生沉淀,将元婴初期的境界彻底夯实,并将新得的诸般手段融会贯通。”
首要之事,便是彻底巩固那独一无二的“寂灭圣婴”之境。陈苟的元婴,迥异于寻常修士那金光璀璨或霞光缭绕的形态,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暗紫灰色,静静盘坐于丹田气海中央,周身缭绕着若有若无的归藏源炁,散发出一种万物终结、万法归藏的幽邃道韵。这圣品元婴固然赋予了他远超同阶的潜力与威能,然其所需积累之浩大、对大道感悟要求之苛刻,亦非寻常元婴可比。
他寻了洞天中灵气最为充裕的一处灵眼——此地靠近小木灵与灵种栖息之处,虽混沌源息稀薄,却源源不绝,生机盎然——盘膝坐下,屏息凝神,全力运转《归藏源流经》。功法催动间,寂灭圣婴双眸微启,手掐道诀,洞天内积存的灵气,乃至从外界荒芜星海中艰难汲取的稀薄星辰之力、虚空能量,纷纷被引动,如百川归海,涌入经脉,经过归藏源炁的层层淬炼,化为精纯无比的寂灭法力,滋养着元婴与周身窍穴。
此过程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藏凶险。寂灭真意侵蚀力极强,若心志不坚,或对功法玄奥领悟稍有偏差,极易被这道韵反噬,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心神沦丧,化为只知毁灭的空寂之物。陈苟谨守灵台一点清明,不断回味《归藏源流经》中“寂灭非终,藏育新生”的至高奥义,引导法力于体内构筑玄妙循环,力求在那极致的寂灭深处,孕育出一线微不可察的生机萌芽。此中道理,竟与他“藏锋守拙,苟全性命”的核心处世之道隐隐相合——于绝境中蛰伏,于死寂中藏生。
除却根本功法,对本命法宝“归藏印”的祭炼温养,亦是每日必修之课。此印与他性命交修,可谓休戚与共。陈苟每日皆会分出大量心神沉入印中,与那初生的印灵沟通、交融。这印灵灵智初开,纯净懵懂,对陈苟充满了天然的亲近与依赖,宛若赤子。陈苟并不急于灌输诸般攻伐术法,而是先以自身寂灭道韵与之共鸣,使其熟悉并契合“归藏”之真谛。
“归藏者,非仅寂灭吞噬,更有包容、承载、内敛之玄妙。藏锋于钝,养锐于拙,藏生机于死寂之间…”陈苟一边以心神温养,一边喃喃低语,既是在点化印灵,亦是在梳理巩固自身道途。
在他持之以恒的培育下,归藏印的灵性日渐增长,印体光华愈发内敛深沉,大小变化愈发随心所欲,甚至能依陈苟心意,幻化出些许简单的隐匿障眼之法,这无疑使其“苟道”生存之术更为圆融老辣。
一日,陈苟正尝试将一丝建木新生嫩芽散发出的清灵净化气息,徐徐引入归藏印中,欲探究能否赋予其几分克制邪祟污秽的灵效,忽闻老吴带着几分惊奇之意传音而来:“陈小子,快来看看!你这宝贝建木,似是又生出了些许奇妙变化!”
陈苟心神微动,身形已出现在建木残枝之旁。只见那几株翠绿欲滴的嫩芽,在混沌源息与洞天灵气的共同滋养下,又舒展了几分,叶片晶莹,脉络隐现灵光,生机愈发盎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嫩芽根部,那焦黑的老枝表面,竟悄然沁出了些许细微至极、近乎透明的露珠,这些露珠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神宁静、杂念顿消的奇异道韵。
“此物…莫非是‘清心净灵露’之雏形?”陈苟略有迟疑,看向一旁静立观察的云璃。云璃伸出纤纤玉指,隔空轻引一滴露珠,置于指尖感知片刻,清冷容颜上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虽远不及上古建木所蕴之神露,功效万中无一,然于此界,已属难得的静心凝神、祛除心魔的灵物。尤擅抵御幻术侵扰,镇压魂煞污秽。此枝历经万古污秽磨砺而复生,其净化本源已孕育出一丝‘破妄’真意,此露便是明证。善用之,于你日后应对蚀魂门诡谲手段,当有助益。”
陈苟闻言,心中欣喜,连忙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稀少的露珠收集于玉瓶之中。此乃意外之喜!不仅可辅助修行,预防心魔滋生,关键时刻或能用以化解某些邪异禁制。他越发觉得,当初冒险获取这截残枝,实乃明智之举。“果然,唯有苟得住,方能细水长流,积攒底蕴。底蕴厚了,机缘自来,如此方能更稳妥地苟下去…妙哉!”他心下暗忖,颇得“苟道”三昧。
修行之余,陈苟亦未放松对“四技”——阵、丹、器、符的研习。尤以阵法一道,有老吴这位宗师级的人物在侧,若不虚心请教,简直是入宝山而空回。他常与老吴探讨阵法奥妙,从基础原理到高深运用,自困阵、杀阵至幻阵、隐匿之阵,结合《基础阵法大全》与老吴的独门心得,阵道修为日渐精进。如今,他已能独立布下一些颇具威能的元婴级阵法,虽不及老吴信手拈来的玄妙,但用于临时防护、预警设伏,已堪大用。
炼丹与制符,因材料所限,进展稍缓,但他仍坚持练习控火提纯、勾勒符纹等基础功课,保持手感不生。炼器一道,则因归藏印的存在,有了最佳的实践对象,每日的温养祭炼本身便是最深奥的炼器修行。
这日,陈苟正尝试以新近领悟的阵法要诀,结合归藏印的镇压之能,推演一种名为“归藏匿踪阵”的复合阵法,意在进一步提升洞天航行时的隐匿之效。他全神贯注,指尖灵光闪烁,于虚空中勾勒出道道玄奥阵纹雏形。
云璃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一旁,静观其推演。待他暂告一段落,方清冷开口:“阵法构架思路尚可,然灵力节点转换间略显生硬,于‘藏’之真谛,可再深究一层。归藏妙义,非仅隐匿形迹,更在于敛尽一切气息波动,乃至混淆天机,蒙蔽因果感知。”
言罢,她玉指轻点,落在陈兮勾勒的一处关键阵纹之上,一缕精纯至极的归藏源炁渡入,那原本略显闪耀的阵纹瞬间光华内敛,变得质朴无华,然其蕴含的隐匿道韵却骤然提升了数倍不止!同时,云璃另一只手凌空拂过,看似随意地调整了数处节点布局,使得整个阵法结构瞬间圆融一体,恍若与周遭空间脉络彻底交融,不着痕迹。
“窥见此中玄妙否?力发三分,意蕴七分。阵成无迹,方称上乘。”云璃淡然收指,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陈苟看得目眩神迷,心中豁然开朗,许多此前困阻之处顷刻贯通。云璃这随手点拨,直指大道本源,胜过他独自冥思苦想多日。他连忙躬身一礼,诚心道谢:“多谢云璃前辈指点迷津!晚辈受教了!”此刻,他心中对云璃的感激与敬重更深。这位上古存在,外表虽清冷似冰,却于他道途之上,屡次给予关键指引,亦师亦友,情谊渐厚。
云璃微微颔首,紫色眼眸掠过陈苟因感悟而略显激动的面庞,转身欲离去,步履微顿,背对着他,声音依旧清泠,却似夹杂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汝之进益,尚算稳健。戒骄戒躁,循序渐进即可。”语音未落,身影已渐渐消散。
陈苟怔然,回味着云璃离去前那细微的语气变化,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一抹暖意。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前辈”,似乎也渐渐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烟火气?他迅速收敛心神,将这丝涟漪压下,重新专注于阵法的完善。前路艰险,救母重任在肩,实非沉溺于细微情绪之时。
洞天在这寂灭荒芜带中悄然航行了约莫一年光景。期间,除却偶尔需规避一些骤然爆发的空间乱流或诡异引力旋涡外,倒也风平浪静。陈苟的修为日益精纯,已彻底稳固在元婴初期顶峰,距中期之境仅隔一层窗纸。归藏印祭炼得愈发得心应手,印灵灵性大增,已可进行模糊的意识交流。建木嫩芽生机勃勃,清心净灵露也积攒了十余滴。四技之中,尤以阵道进展最为显着。
这日,一直凭借星辰阵钥感应外界、校正航向的阿木,忽然传来一道意念波动,带着明显的警觉:“陈哥,前方星域感应有异!存在极强的玄冥属性力量波动,其特质……似乎与我们所知的玄冥阵钥描述颇有牵连!”
陈苟精神一振,瞬间移至控制核心。只见星图之上,在前方那片愈发暗淡的星域背景中,隐约标识出一片能量反应异常的区域,其散发出的阴寒、深邃、掌管幽冥水属的特质,与明月镜碎片中关于“玄冥阵钥”的记载,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玄冥阵钥,执掌幽冥、水元、至阴之力……”陈苟目光闪烁,沉吟道,“冷青璇所持阵钥,便是此属性。前方这片区域,莫非存在与玄冥阵钥同源之力?亦或……竟是其诞生之地,或相关古遗迹?”
老吴的虚影也飘然而至,仔细观察片刻后,眉头紧锁:“波动确是玄冥之力无疑,且极其精纯古老。但这气息……老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死寂之中,隐隐透出一股难以化解的怨怼与不祥,不似天然形成,反倒像是……某处古战场遗迹,或进行过某种惨烈祭祀之地所留。”
福祸相依。若真能在此地寻得玄冥阵钥的更多线索,乃至克制之法,对未来应对冷青璇及其背后的蚀星盟,无疑价值连城。然老吴感知到的不祥,亦如阴影笼罩,预示着潜在的巨大风险。
陈苟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吾辈修行,当知进退。苟全性命,非是畏缩不前,而是需审时度势,于险中求稳,于稳中寻机。前方既可能与玄冥阵钥相关,此等机缘,不容错过。然则,谨慎为先,谋定后动。”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阿木,有劳继续感应,引导洞天缓慢靠近那片区域,务必保持最高隐匿状态。墨鳞兄,烦请您留意四周虚空,若有任何异动,即刻示警。老吴,随时准备启动洞天最强防护阵法。我等先远观其变,探明虚实,再作计较。”
“理当如此。”墨鳞颔首,龙眸中精光一闪。
“好嘞,看老夫的!”老吴摩拳擦掌。
阿木亦传来坚定的意念回应。
洞天悄然调整方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向着那片散发着不祥玄冥波动的未知星域缓缓潜行而去。陈苟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提升至巅峰,归藏印隐于袖内,气息尽数收敛。新的挑战与机遇,已在前方黑暗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