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星陨峰议事殿。
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林凡端坐主位,玄色掌门袍下,身躯依旧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脸色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死寂的灰暗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坚韧与决绝。只是那深藏眼底的痛楚,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无声诉说着失去挚爱的悲恸。
下方,各峰首座、长老肃立,无人敢轻易出声。林凡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并非源于修为威压(此刻的他,玉神之力十不存一),而是源自那份历经生死、痛失所爱后沉淀下来的、如同磐石般的意志与责任。
“掌门,”李青松率先打破沉寂,声音沉重,“黑风涧异动加剧。昨夜,涧底黑气喷涌,形成覆盖方圆数里的黑雾结界,我等布下的‘锁灵阵’被强行冲毁,三名值守弟子…失踪。”
“失踪?”林凡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是。现场残留着…邪魔气息。”李青松咬牙道,“与少掌门体内…以及掌门您带回的…那种气息,同源。”
殿内一片哗然!邪魔气息再现!而且就在青云门腹地!
“另外,”传功长老面色难看地补充,“被隔离的异常弟子,数量增至十七人。症状加重,其中三人…已彻底失去神智,口中不断重复‘寂灭’、‘归墟’等词,体内灵力逆转,有自爆倾向!”
林凡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众人心头。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邪魔爪牙,已渗透山门。目标,是霄儿,是青云门根基。”
“掌门,我等该如何应对?”器峰首座欧冶子沉声道,“‘周天星斗大阵’第二重防御已开,但若邪魔主力来袭,恐难久持。当务之急,是您需尽快恢复修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他是青云门的定海神针,是唯一能与那恐怖邪魔抗衡的存在。
林凡沉默片刻,道:“我的伤势,非寻常丹药可愈。邪魔之力侵蚀本源,玉神根基受损,需…涅盘之法。”
“涅盘之法?”众人面面相觑。玉神之体乃上古传承,其涅盘之法更是闻所未闻。
“我自有计较。”林凡没有多言,转而道,“李长老,加派人手,以‘九宫锁灵阵’围困黑风涧,不得主动进攻,只做监控。孙首座,异常弟子,全力救治,若无法挽回…以‘镇魂符’封禁,不得使其为祸。欧首座,器峰全力运转,炼制‘破邪弩’、‘净魔符’,分发各峰弟子。”
“是!”众人齐声领命。
“散了吧。”林凡挥挥手,疲惫之色难掩。
众人告退,殿内只剩下林凡与李青松。
“掌门,”李青松忧心忡忡,“您的涅盘之法…可有把握?少掌门他…”
提到林霄,林凡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柔和:“霄儿体内新生的净化之力,是希望,也是变数。他需要引导,需要时间成长。而我…必须在他成长起来之前,为他扫清障碍,撑起这片天。”
他站起身,望向玄霄洞方向:“李长老,霄儿…就拜托你了。在我出关之前,务必护他周全。”
“掌门放心!老朽拼死护少掌门无恙!”李青松郑重承诺。
林凡点头,身影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消失在殿后,直入青云门最核心的禁地——玉神洞天。
玉神洞天,位于青云主峰地脉核心。这里并非洞穴,而是一片由纯粹玉灵之气构成的奇异空间。地面如温润白玉,空中漂浮着点点金芒,那是精纯的玉神本源碎片。洞天中央,一座古朴的青色玉台悬浮,正是历代玉神传承者修炼的圣地——玉神台。
林凡踏上玉台,盘膝而坐。浓郁的玉灵之气如同百川归海,涌入他残破的身躯,带来一丝暖意,却难以撼动那盘踞在经脉与识海深处的邪魔之力与心殇。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深处。那里,七彩星髓源液的光芒与玉神本源金芒交织,艰难地抵御着冰冷死寂的“虚无”意志。而更深处,是周瑶消散时留下的、刻骨铭心的悲痛与思念。
“瑶儿…”林凡心中低唤,那痛楚如同毒刺,却被他强行压下,化作一股不屈的意志。
他回忆着玉神传承中关于“涅盘”的零星记载。玉神之体,以玉为基,神为魂。玉碎可重凝,神陨则难复。所谓涅盘,非是浴火重生,而是…破而后立!需以大毅力、大智慧,引动玉神本源,粉碎旧躯,重塑新体!此乃九死一生之法,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
“碎玉…凝神…”林凡默念着古老的箴言。他不再压制体内的伤势,反而主动引导那残存的玉神之力与七彩星髓源液,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自身千疮百孔的玉神根基!
轰——!
如同山崩地裂!林凡身体剧震,一口带着玉质光泽的金色血液狂喷而出!他体表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玉器!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全身,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但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玉神根基破碎的刹那,无数精纯的玉神本源碎片逸散而出!他强忍剧痛,运转秘法,以自身神魂为引,以七彩星髓源液为炉火,以识海中那不屈的意志为模具,强行收拢、熔炼这些本源碎片!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痛苦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如同置身熔炉,承受着神魂与肉身双重撕裂的酷刑!那盘踞的邪魔意志趁机疯狂反扑,冰冷的“虚无”之力不断侵蚀着他的神魂!周瑶的音容笑貌,林霄悲痛的哭喊,更如同心魔,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
“为了…瑶儿…为了…霄儿…我…不能…倒!”
林凡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将所有的悲痛、思念、守护的执念,都化作燃料,注入那燃烧的意志熔炉之中!玉神碎片在熔炼中发出哀鸣,却又在极致的痛苦与守护的信念中,开始缓慢地…重新凝聚!
玄霄洞内。
林霄蜷缩在寒玉床上,小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绒毯里,却依旧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眉心,那青色的莲花印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同母亲温柔的守护。
他睡着了,却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不再是那片温暖的青色海洋,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只有母亲消散时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以及父亲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身影。
“娘…爹…”林霄在梦中呓语,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毯子。
就在这时,他眉心那青色的莲花印记,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内心的不安与悲伤,微微亮起。一股纯净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净化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自发地流淌而出,轻柔地抚慰着他动荡的心神。
林霄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一些。那纯净的净化之力,仿佛带着母亲的气息,驱散了梦魇的阴霾。
洞外,李青松盘膝而坐,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他时刻关注着洞内的气息波动,感受到林霄体内那股新生的净化之力自发运转,心中稍安。
“少掌门…您一定要好好的…”李青松低声祈祷。
青云山西侧,黑风涧。
此地终年阴风怒号,怪石嶙峋,深不见底的涧底常年被浓雾笼罩。此刻,浓雾已彻底化为粘稠的紫黑色,翻滚涌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死寂气息。涧口周围,九座由执法堂弟子操控的阵盘发出嗡鸣,形成一道巨大的九宫光网,将黑雾死死锁在涧内。但光网在紫黑雾气的侵蚀下,不断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长老,这黑雾越来越浓了!阵盘消耗太大,快撑不住了!”一名执法堂弟子脸色苍白,急声向负责此处的执法长老汇报。
执法长老面色凝重,他感受到涧底传来的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如同沉睡的凶兽正在苏醒。“坚持住!掌门有令,只守不攻!我已传讯求援!”
话音刚落——
轰隆——!
涧底猛地传来一声震天巨响!整个山体剧烈摇晃!九宫光网瞬间崩碎!数名操控阵盘的弟子如遭重击,吐血倒飞!
粘稠的紫黑色雾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封锁,冲天而起!雾气中,无数扭曲的、由黑气凝聚而成的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啸,张牙舞爪地扑向周围的执法弟子!
“结阵!防御!”执法长老厉声嘶吼,祭出飞剑,剑光如龙,斩向扑来的鬼影!
嗤嗤嗤!
剑光斩过鬼影,黑气溃散,但溃散的黑气瞬间又凝聚成新的鬼影,悍不畏死地扑上!更可怕的是,那紫黑雾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护体灵光在雾气中迅速黯淡!
“啊——!”一名弟子被数道鬼影扑中,护体灵光瞬间破碎,黑气疯狂涌入体内!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变得灰败,眼中燃起幽绿色的火焰!
“他被污染了!”执法长老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涧底深处,传来一阵低沉而诡异的吟唱声!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随着吟唱,翻滚的黑雾中,一座由森森白骨与紫黑晶石构成的诡异祭坛缓缓升起!祭坛之上,悬浮着一颗被黑气缠绕、不断脉动的巨大心脏虚影!心脏周围,跪伏着十几道身影——正是那些之前失踪的、被彻底污染的弟子!他们眼神空洞,口中念念有词,身体不断逸散出精血与魂力,注入那心脏虚影之中!
“血祭!他们在召唤邪魔!”执法长老骇然失色!
他不再犹豫,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飞剑之上!飞剑瞬间血光大盛!
“众弟子听令!随我冲下去!毁掉祭坛!阻止血祭!”执法长老怒吼一声,身先士卒,化作一道血色剑光,义无反顾地冲入那翻腾的紫黑魔雾之中!
“杀!”执法堂弟子们怒吼着,紧随其后,冲入魔雾!剑光、符箓、法宝的光芒在魔雾中亮起,与无数鬼影、被污染的弟子厮杀在一起!
然而,魔雾深处,那祭坛上的心脏虚影,在吸收了更多的血祭之力后,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祭坛中心的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一道漆黑的、散发着无尽“虚无”气息的空间裂缝,缓缓张开!
裂缝之后,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目光,正贪婪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玉神洞天内。
正在经历碎玉凝神、承受无边痛苦的林凡,猛地睁开双眼!他感应到了!那股来自黑风涧的、冰冷死寂的“虚无”气息!那气息…与当年幽冥渊底的域外邪魔,如出一辙!甚至…更强!
“霄儿!”林凡心中狂震!邪魔的目标,是林霄!黑风涧的异动,是调虎离山?还是…声东击西?!
他强行中断了涅盘进程!体内刚刚开始凝聚的玉神碎片瞬间不稳,狂暴的力量反噬,让他再次喷出一口带着玉屑的金色血液!经脉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但他顾不上了!
“李青松!”林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穿透洞天禁制,响彻在玄霄洞外,“守好霄儿!邪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