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林峰,店里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
“老板…”
周毅看着顾渊,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刚才那哥们…他女朋友的事,是真的吗?”
顾渊擦拭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了周毅一眼。
“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
周毅被他这句反问给问住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就是觉得…有点太离奇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还把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给抹掉了?”
“而且...”
“你说,如果真有那么一股力量,能把一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抹除掉...”
“那为什么…偏偏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的记忆?”
“这不合逻辑啊!”
他那程序员的大脑,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试图从这个充满了感性的故事里,找出一丝理性的破绽。
“除非…这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构建的。”
“或者说…”
他推了推眼镜,说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猜测。
“他…才是那个不存在的人。”
这番话,让正在后厨帮忙收拾的苏文,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说什么?”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毅。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那本《南华真经》里的一段话: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这个细思极恐的念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坐在角落里画画的小玖,也停下了笔。
她抬起头,先是困惑地看了看周毅,又转头看向了柜台后那个沉默不语的老板。
她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将画纸翻了一面。
然后用炭笔,在背面画了一个孤零零的火柴人。
“我就是个猜测…”
看着周围食客都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周毅也察觉到自己这番话有些骇人。
他赶紧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气氛:
“你们想啊,一个能凭空抹除因果的可怕存在,为什么偏偏要留下一个能记住一切的漏洞?”
“这就像我写代码一样。”
“如果我要删除一个数据库,那我肯定会把所有相关的数据都清理干净,绝不可能留下一个还能调用这些数据的端口。”
“除非…这个端口本身,就是这个数据库的一部分!”
他这番充满了It行业黑话的比喻,听得作为道家传人的苏文,是一头雾水。
但顾渊,却听懂了。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起头,打量着周毅。
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波澜。
他想起了系统给林峰的备注。
【状态:记忆被未知存在篡改】。
系统并没有说,他的记忆是假的。
只是说,被篡改了。
这其中的区别,可就大了。
“老板,您说,我猜的对不对?”
周毅一脸期待地看着顾渊,像个等着老师公布答案的学生。
“不知道。”
顾渊摇了摇头,“不过...”
“存在的,就一定真实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他那惯有的方式,反问了一句:
“而不存在的,就一定虚幻吗?”
“在我这里,”
他伸手指了指那只空酒杯,“一个故事,换一杯酒。”
“他付了账,他的故事就是真的。”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这个已经被绕晕了的程序员,自顾自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空酒杯。
周毅:“……”
他感觉自己的专业性,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但他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
“行了,别在这儿瞎猜了。”
顾渊打断了他的思考,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午市结束,本店打烊,你可以回去了。”
周毅闻言,心里虽然还憋着一肚子的好奇,但也只能悻悻地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顾渊重新擦拭干净,放回酒柜的青瓷酒杯。
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他知道,那杯酒的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店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顾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收拾残局。
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那个空无一人的酒柜前,看着那只小小的青瓷酒杯,久久不语。
“老板?”
苏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担忧。
“您…没事吧?”
他能感觉到,老板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不一样。
“没事。”
顾渊回过神,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去理会周毅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猜测。
真实与虚构,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他只知道,那个叫林峰的年轻人,已经支付了酒钱,换取了一个重新找回“小雅”的机会。
而机会,往往伴随着代价。
至于其他的,不归他管。
他将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只是对着还在发呆的苏文说道:
“别愣着了,洗碗。”
“哦…哦!好嘞,老板!”
苏文连忙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起了残局。
而顾渊,则是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点进了那个不停闪烁的“江城美术学院校友群”。
群里正热闹非凡,消息99+。
他皱着眉往上翻了翻,发现大部分消息都源于油画系的王教授。
【油画系-王教授】:[图片]
“各位同学,向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
“我们系今年的毕业生沈月,其毕业作品《灯火》,一举拿下了本届青年美术展的金奖!”
“这幅画现在正在市美术馆主展厅展出,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非常有灵气,构图和意境都堪称大师级!”
群里顿时一片祝贺和赞叹。
顾渊点开那张图片,正是被他点睛过的那幅画。
照片是在展厅拍的。
画被装裱在一个精致的画框里,射灯的光打在上面,让画中央那盏灯火显得愈发温暖倔强。
他看着那幅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放大,观察着画中那片被灯火压制的黑暗区域。
“这么快就拿去展览了么…”
他关掉图片,眼神平淡。
指尖却在柜台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也不知道我那几笔,能镇它多久。”
说完,他便将手机锁屏,扔到了一旁。
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广告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