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溟肆的安慰,在此刻蓝黎听来,却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迟。
感受着她瘦弱身躯的颤抖,听着她哭泣和道歉,男人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痛苦、迷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明明抱着她,却觉得她离自己那么遥远。
他那么爱她,愿意给她一切,却无法换来她一个安心的、肯定的眼神。
这种认知,比任何刀剑都更能伤他,心口那尖锐的疼痛再次蔓延开来,如同蛛网般遍布四肢百骸,疼得他连指尖都在发颤。他闭上眼睛,将下巴轻轻抵在蓝黎的发顶,滚烫的泪水,终于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悄无声息地没入她乌黑的发丝之中。
——
或许是真的累了,蓝黎很快就睡着了。
段暝肆坐在床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在蓝黎脸上。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却照不散她眉宇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愁云。
他的心口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绵密的疼痛,并非尖锐,却足以让他呼吸困难。他爱她,爱到可以倾其所有,爱到愿意将整个世界捧到她面前,只为换她展颜一笑。
可为什么,他越是靠近,她越是退缩?他越是付出,她越是痛苦?那双曾经盛满对他依赖和笑意的眼眸,如今为何只剩下挣扎和愧疚?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而她难以启齿的事情?
无数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蓝黎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额头上迅速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发出极轻的、破碎的呢喃:“不要......爸爸......妈妈......不......别碰我......别碰我......”
她做噩梦!段暝肆的心瞬间揪紧,他立刻俯身,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她冰凉而微颤的小手,另一只手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湿的头发,用指腹拭去那些冰冷的汗珠。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的力量,如同最有效的镇定剂:“黎黎,别怕,肆哥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只是梦......”
他的触碰和声音似乎穿透了梦魇的壁垒,蓝黎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她没有像前几晚那样尖叫着惊醒,只是更深地往枕头里缩了缩,再次陷入了不安却不再激烈的睡眠。
段暝肆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却更深了。她做噩梦,梦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恐惧?
就在这时,蓝黎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伴随着低沉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段溟肆下意识地偏头看去——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三个字:陆承枭。
凌晨三点。
陆承枭?
段暝肆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脊椎。这个时间点,陆承枭打电话来做什么?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黎黎?
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交织在一起。他几乎没有犹豫,拿起手机,大步走向连接的阳台。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他滚烫的脸上,却无法熄灭他心头骤然升起的火焰。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犹豫仅仅片刻,指尖划开了接听键,并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他甚至没有先开口。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陆承枭此刻不合时宜,急切与温柔的声音:
“黎黎,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别怕。”
……
“黎黎乖,别怕,我再过几天就回来。”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段暝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身体的血肉仿佛在瞬间被冻结,又在瞬间被点燃!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抛入万丈寒潭,急速下沉,沉入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陆承枭......他怎么知道黎黎这会会做噩梦?!
“又”做噩梦?!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知道黎黎最近一直被噩梦困扰?意味着他可能不止一次在深夜这样“安抚”过她?意味着......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在他段暝肆不知道的角落里,陆承枭依然以一种他无法容忍的方式,介入着蓝黎的生活,甚至......她的梦境?
嫉妒的毒液混合着被蒙蔽的愤怒,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紧紧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泛出死寂的白色。那坚硬的金属外壳在他掌心仿佛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
电话那头,在短暂的沉默后,陆承枭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仿佛凝固了,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个男人之间无形的硝烟已经开始弥漫。
“黎黎?”陆承枭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段暝肆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令人浮想联翩的慵懒和沙哑,一字一句地对着话筒说道:
“黎黎睡着了,她没有做噩梦。”
死寂。
电话两头,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能听到空气被无形力量挤压发出的哀鸣。但在这极致的安静之下,是汹涌澎湃、几乎要摧毁一切的敌意和怒火在隔空交锋。
几秒后,陆承枭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彻底褪去了刚才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意:
“段、暝、肆!”
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种被触犯逆鳞的狂暴。
“是我。”段暝肆的声音同样冰冷,他站在阳台,回头透过玻璃门望向室内床上那道身影,心头的怒火与一种尖锐的疼痛交织着,“陆总,凌晨三点,你打电话?”
“你怎么在黎黎身边?黎黎呢?!”陆承枭的声音压抑着风暴。
段暝肆刻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尽管对方看不见:“我是她男朋友,我不在她身边,你说,谁应该在她身边?”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她累了,刚刚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