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黎垂下眼睫,替外婆掖了掖被角:“没什么,外婆别担心,我懒得理她。”
外婆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沙哑:“黎丫头啊,陆承枭他……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外婆也听到一些。”
蓝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没说话。
外婆摩挲着她的手背:“当初,是外婆劝你再忍忍,别轻易离婚。总觉得夫妻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可现在看你们这样……两个人,分住在两栋别墅里,这算哪门子夫妻?既然决定要往下过,该有的尊重得有,该过的日子也得过起来。这样生分着,不是办法,只会让外人看更多笑话,也让你们的心越来越远。”
蓝黎喉咙有些发哽,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可她和陆承枭之间,又岂是“尊重”和“一起过日子”就能解决的。
外婆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凝重:“心里还有……阿肆那孩子。”
蓝黎低眉摇头。
老太太眼神深邃,带着看透世事的明了:“段家与何家,是港城的两大豪门家族,何家那小姐听说就要嫁阿肆,可联姻的事迟迟定不下来,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外婆,我……”
外婆抬手止住她的话:“外婆知道,阿肆对你好,对你上心,在你没结婚之前,外婆确实觉得那孩子稳重可靠,是良配。可你既然嫁了陆承枭,这就是命。黎丫头,缘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得让他死心,只有他彻底断了念头,跟何家小姐定了婚,你在港城的日子才能真正安稳。”
老太太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了蓝黎:“何家是什么门第?那是真正的百年望族,手眼通天。他们家的人,看着客气,骨子里比谁都傲,睚眦必报。阿肆为了你拖延婚约,这笔账,何家不会记在他头上,只会算在你这里。明白吗?到时候,就不是几句风言风语那么简单了。”
外婆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蓝黎的心上。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将贺家老宅吞没。房间内只余一盏孤灯,照亮外婆忧心忡忡的脸庞和蓝黎骤然苍白的神色。
她忽然觉得,这栋宅子里的冷,不止来自于贺若曦的恶意,更源于这无处不在、无法挣脱的束缚与算计。她的婚姻是战场,而她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成了别人的靶心。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庞勾勒得愈发慈祥,却也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沧桑与凝重。她满是褶皱的手紧紧握着蓝黎的手,温暖的掌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丫头,”外婆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掂量了千斤重才说出口:“外婆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必须跟你说透。”
她微微喘了口气,眼神锐利而清醒:“你以为,阿肆他对你是一片痴心,就能护住你吗?是,那孩子重情义,为了你,他或许敢与整个段家抗衡,可然后呢?”
外婆摇了摇头,目光里充满了现实的冰冷:“抗衡之后呢?段家是豪门,豪门的婚姻,首要的是逐利,是巩固联盟!商人本性,就是如此。段家人是不错,阿肆的母亲前些日子还特意来看过我这个老太婆。”
外婆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惋惜:“她话里话外,对你满是歉意,也直言心里是喜欢你的。可是黎丫头,她更多的,是无奈。现实面前,再多的喜欢也得让步。段家不会允许他娶一个离过婚、且身后毫无倚仗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还牵扯着陆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太复杂了,不是光凭他一颗心就能扛住的。他若一意孤行,最终只会伤了自己,也更护不住你,你的处境很危险。”
话说到此,外婆的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她用力握了握外孙女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你再看看陆承枭。他为了你,把根直接扎到了港城!你真以为他仅仅是为了开拓市场,做几单生意吗?”
“北城谁不知道‘陆北王’的名号?他跺跺脚,北城的地皮都要抖三抖。可如今他甘愿南下,在这盘根错节的港城重新立足。为什么?外婆看来,一半是为了事业,另一半,就是为了你!他要在这里立起他的旗号,让所有人都看着,你蓝黎是他陆承枭名正言顺的妻子,有他罩着!谁敢动你?说直白点,在港城豪门的圈子,要一个人的命,那就如踩死一只蝼蚁。”
“这南北之地,‘北陆王,南段何’,格局分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巨头。段、何两家根基再深,他们也不敢轻易与全力而来的陆承枭正面抗衡!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护佑,不是空口白话的情意能比的。”
外婆的眼圈微微发红,声音里带上了恳求与后怕:“丫头,听外婆一句劝,收收心,好好跟着阿枭,别因为一些绯闻消息跟他闹,男人嘛,有点绯闻也不为过。”
外婆说着红了眼眶,哽咽道:“黎丫头,咱们蓝家……如今就只剩下你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你母亲在泉下也不瞑目啊!外婆只想你好好的活着,明白吗?”
老人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爱怜与恐惧:“你不仅仅是蓝家的女儿,你更是你父母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了。你得惜命,你得好好地、安稳地活下去。承枭他能给你这份安稳,这才是最要紧的!明白吗?”
昏黄的灯光下,外婆的话语如同沉重的磐石,一字一句地压在蓝黎的心上,将那些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碾碎,只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现实。空气里弥漫着中药的苦涩,也弥漫着命运无法抗拒的沉重味道。
蓝黎眼尾泛红,哽咽道:“外婆,我明白,您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不会让您担心的。”
“好,好。”外婆欣慰地点头。
——
夜色渐深,窗外的港城灯火璀璨,段暝肆却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冰。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最终定格在一条简短的消息上——陆承枭回来了,一下飞机,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乔念。
他就知道。
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手机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陆承枭那样的人,心里永远有他的白月光,怎么可能会真心对待蓝黎?那个笑起来迷人,却总在无人处悄悄红了眼眶的女孩。
他几乎能想象到蓝黎看到消息时的样子,或许她会先愣一下,然后故作平静地抿紧嘴唇,装作不在乎。可她的眼睛骗不了人,那里面盛着的难过,像细碎的玻璃,悄无声息地扎进看她的人心里。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