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略微回退一天。
北境,雷鸣峡谷边缘,篝火的光芒在渐深的夜色中摇曳,努力驱散着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寒意与死寂。
亚恒背靠冰冷的岩壁,左肩至手臂被洁净的绷带紧密包裹,圣光的残辉在布料下隐隐脉动,修复着被夔牛狂暴雷击撕裂的创伤,带来混合着麻痒的钝痛。
他蔚蓝的眼眸望着火焰,眼神却有些失焦,仿佛仍沉浸在那擎天巨落的瞬间,以及…那道将他从死亡边缘强行推开的身影所带来的震撼中。
“安格尔前辈…”
他无意识地低语,指尖微微收紧。
一阵轻微却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亚恒转过头,看到优妮正蜷缩着身子,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块铺着毛皮的矮石上。
她双手捧着一个温热的水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原本总是神采奕奕的蔚蓝色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每一次轻微的咳嗽都让她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看的亚恒十分心疼。
显然,先前不顾一切的魔力透支其反噬远超她表现出来的轻松。
“优妮?”
亚恒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还是很难受吗?”
听到他的声音,优妮立刻抬起头,努力想扬起一个往常那样灿烂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虚弱,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没、没事啦…笨蛋,我才没有那么矫情喔...”
她声音比平时低柔许多,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只是…有点累,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无法克制的轻咳打断了她的话语。
优妮放下水杯,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似乎想汲取一点温暖。
亚恒皱起眉,眼中满是担忧。
他忍着肩部的钝痛,向她挪近了一些,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毫不迟疑地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优妮...你的手很凉。”
他低声道,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心头一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准硬撑,难受的话,就尽管依赖我好了。”
他的触碰让优妮微微一颤。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像寻求热源般,极其轻微地将冰凉的手指蜷缩进他温暖的掌心里。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几乎微不可察,却让亚恒稍稍放心了一些。
“真的…没事啦…”
她再次低声说,却不再试图强装活力,只是抬起那双因疲惫而显得水汽氤氲的蓝色眼眸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软弱的依赖:“只是休息一下…就好。亚恒…你的伤才要紧…”
“痛不痛啊...对不起,在你努力的时候,我又没能陪在你的身边...呜呜...”
说着,优妮眼眶微红,自责地垂下了眸子,竟是稍稍哽咽了起来。
亚恒望着她的眼泪,心底又酸又涩,却有着一股宛若浪潮一般的暖流席卷全身,这就是被人在乎,被人惦念的感觉,亚恒很珍视这种情感。
他轻轻笑了笑,摸了摸优妮因为大战而有些散乱的发丝,温声道:
“别担心啦优妮,安格尔前辈和露尔娜学姐,还有赛莲同学,他们及时出现,我没有什么大事。”
可优妮摇了摇头,抽噎了下:“我知道,我只是心疼你,亚恒,答应我,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为了保护我而牺牲自己的安全了,好不好?”
她抬眸望着亚恒,两双蔚蓝色的眸子对视,眼底尽是对方的身影。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考虑一下被留下来的那一个人的感觉...拜托了...”
亚恒沉默,他不再多言,轻轻抱住了优妮,下巴搭在她的脖颈,稍稍蹭了蹭,亚恒轻声道:
“好,我答应你,优妮。”
亚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又热又酸。
两人坐在一起,共同凝望着眼前的篝火,他们的双手握在一起,亚恒收拢手掌,将她冰凉的手指更紧地包裹住,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但优妮,安格尔前辈给我了一支药剂,我现在伤势好了大半,倒是你...”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把我们买的那支舒缓药剂喝掉,好吗?”
他记得行囊里还有一支专门用于缓解魔力反噬的温和药剂。
优妮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和坚持,终于不再倔强,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撅着小嘴,带着点虚弱的娇气:“…可是那支药剂…味道好苦的…我不喜欢...呜...”
这罕见的、带着点委屈的抱怨,让亚恒差点失笑,心底的柔软却更多了。
“笨蛋优妮,良药苦口呀,”他耐心地哄着,像对待一个生病的孩子,“喝掉它,会舒服很多。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阿尔图罗所有的甜点,吃多少都可以。”
这个承诺让优妮黯淡的眼睛里终于重新亮起一点微弱的光彩。
她苍白的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真的?…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亚恒郑重地点头。
他侧过身,用未受伤的手有些笨拙地从行囊里找出那支药剂,拔开塞子,递到她嘴边。
优妮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皱着眉喝完了药剂,整个过程温顺得不可思议,像只可爱的小金毛。
喝完药,她似乎连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也耗尽了,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她歪歪头,然后朝着亚恒张开双臂,笑颜在篝火的映衬下,宛若阳光般温暖而可爱。
“抱抱我,好不好?”
亚恒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笑笑,他也张开双臂,搂着优妮,而后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未受伤的右肩上。
优妮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鼻音,没有拒绝,反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额头抵在他的颈侧,闭上了眼睛。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终于抵挡不住疲惫,在他身边寻得了一丝安稳,沉沉睡去。
篝火对面,特雷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面朝岩壁,只留下一个宽厚却写满“孤寡”的背影,连呼吸都刻意压得极低。
特雷西同志在思索自己是不是刚刚应该战死在夔牛的手里,不然为何他此刻感觉在这片空间里,他是完全多余的那个存在?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洞里。
更远处的阴影里,怀特的表现则截然不同。他依旧保持着抱臂假寐的姿态,仿佛老僧入定。
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环抱双臂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往岩石阴影的更深处缩了缩,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怀特原本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随后恢复,但紧抿的唇角向下撇了一个几乎难以分辨的弧度,透出一种被迫围观纯爱剧场”的生无可恋。
“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怀特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