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阳光斜斜地切进实验室,给操作台镀上了层金边。林栋正用放大镜检查传感器的焊点,袁姗姗在旁边调试示波器,屏幕上的正弦波像条柔顺的绸带,随着她拧动旋钮的动作轻轻起伏。桌角的玻璃瓶里插着几枝金桂,是今早从学校苗圃掐的,香气淡得像层薄雾。
“栋哥,你的挂号信!”姜小龙抱着个大信封冲进来,信封边角沾着点金陵邮局的邮戳,“南京大学寄来的,邮票上印着紫金山天文台呢!”
林栋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江慧玲”三个字,忽然觉得像碰到了实验室里那枚恒温了三年的基准电阻——熟悉,却又隔着层时光的氧化膜。信封的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天平,是高中时江慧玲总在笔记本上画的标记,说“要像天平一样,让理论和实践平衡”。
袁姗姗调示波器的手顿了顿,目光掠过信封上的“南京大学物理系”字样,轻声说:“是江慧玲啊,她不是说要去参加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吗?难道是来问咱们借传感器做实验?”她记得高三那年,江慧玲代表学校参加物理竞赛,用的还是林栋帮她改装的计时器。
林栋拆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叠实验报告纸,最上面是张手绘的桂花笺,金陵城的轮廓线里,嵌着行娟秀的字:“雪湖的桂花该开了吧?寄来我们系新做的磁场传感器数据,或许对你们的抗干扰设计有启发。下周六去你们学校参加学术交流会,顺便看看你们的‘雪湖·桂’进展如何——别想躲,张教授都跟我说了你们的项目进了省赛。”
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林栋捏着桂花笺的指尖微微发烫,纸上金陵城的轮廓让他想起高三毕业旅行,他们三个在紫金山天文台看星星,江慧玲指着猎户座说:“等以后咱们做天文传感器,就用这三颗星做坐标基准。”当时的风里也飘着桂花,和此刻玻璃瓶里的香气渐渐重合。
“她要来参加学术交流会?”袁姗姗把示波器的波形定格,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正好让她帮咱们看看磁场干扰的问题,上次测试时,低频段总有个0.1高斯的波动,找不到源头。”她翻开实验记录本,在“待解决问题”那页画了个小小的磁场符号,旁边标着“求助江慧玲”。
姜小龙凑过来看桂花笺,忽然拍了下手:“江学姐的手绘比姗姗姐的温度计图标还好看!你看这紫金山的轮廓,跟咱们传感器的磁滞回线似的,有起有伏。”他指着报告纸,“这些数据看着好复杂,比咱们的温度曲线密密麻麻多了。”
林栋翻看着江慧玲的实验数据,发现每页都用红笔做了批注:“此处磁场强度骤变,可能与你们雪湖的地磁异常有关”“建议在传感器外套层坡莫合金屏蔽罩,我们系实验室有多余的,下次带给你们”。最末页画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记得给我留块雪湖的桂花糕,去年薛爷爷寄的那盒,我宿舍的人抢着吃。”
“她还记着薛爷爷的桂花糕,”林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高三那年她来雪湖,一口气吃了三块,说比南京夫子庙的桂花糖藕还香。”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小铁盒,里面是去年薛爷爷腌的桂花酱,“等她来了让她带点回南京,比寄的方便。”
袁姗姗把江慧玲的数据输进电脑,和他们的磁场干扰曲线做对比,屏幕上两条曲线在低频段果然有相似的波动。“你看,”她指着重合点,“她的传感器在南京也测到了类似的干扰,说明不是雪湖独有的问题,可能是设备本身的电磁兼容缺陷。”她在曲线旁画了个箭头,“江慧玲建议的坡莫合金屏蔽罩,咱们实验室正好有姜小龙上次带的特种磁环,剪一块试试?”
林栋拿起特种磁环时,忽然想起高三晚自习,江慧玲在草稿纸上画的屏蔽罩草图——当时他们为了减少手机对收音机的干扰,琢磨着用铁皮做个简易屏蔽盒,最后还是林栋找了个月饼铁盒,被江慧玲笑“像个吃货搞科研”。
周六的学术交流会在学校大礼堂举行。江慧玲穿着件浅灰色的风衣,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走进实验室时,目光立刻被操作台上的“雪湖·桂”传感器吸引了:“比我想象的精致多了,这桂花印是袁姗姗画的吧?跟你高中时在笔记本上画的一样,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
“是用激光雕刻的,”袁姗姗递过一杯桂花茶,“姜小龙说这样比手绘更精确,符合传感器的性格。”她指着旁边的测试台,“正好你来了,帮我们看看这个低频干扰,换了好几种磁环都没解决。”
江慧玲接过茶杯时,指尖碰到杯壁上的桂花图案,忽然笑了:“还是你们懂我,知道我爱喝这个。”她放下茶杯,拿起传感器连上自己带的频谱仪,“我们系的新设备,比你们的示波器灵敏十倍,让它来当‘侦探’。”
屏幕上的干扰信号被放大后,清晰地显示出100hz的工频干扰。“是供电线路的问题,”江慧玲调整着频谱仪的参数,“你们的电源滤波器带宽太宽,把低频干扰也放进来了。”她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滤波器,“我们系实验室多出来的,带阻特性正好针对100hz,试试?”
林栋接过滤波器时,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像高三那年在考场外,她把暖手宝塞给他说“别紧张,就当平时实验”。滤波器装上后,示波器的波形瞬间变得平稳,像被熨过的丝绸。
“搞定!”姜小龙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江学姐一来就解决大问题,等下我把这段拍进咱们的项目记录里,就叫‘金陵学霸远程支援雪湖科研’!”
江慧玲看着屏幕上的曲线,忽然指着传感器外壳:“这里的桂花印旁边,可以加行小字‘南京大学·雪湖联合优化’,算是咱们隔空合作的纪念。”她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对了,把你们的抗干扰算法给我一份,我们系要做个天文传感器,正好借鉴下思路。”
袁姗姗把算法文档传给她时,看到她笔记本的扉页上,贴着片雪湖的桂花——是高三那年江慧玲临走时,从薛爷爷家的桂花树上摘的,现在已经压成了透明的标本。“还留着啊?”袁姗姗的声音有点发颤。
“当然,”江慧玲摸着标本,“这是咱们三个第一次合作做传感器时的见证,当时你说要让雪湖的桂花香飘到南京,现在真的飘来了。”她忽然看向林栋,“你高中时说要在雪湖建个小型气象站,现在传感器都做出来了,什么时候付诸行动?”
“等项目结项就开始,”林栋的语气带着笃定,“张教授说可以申请学校的大学生创新基金,到时候还得请你从南京寄些天文数据过来,让雪湖的气象站也能‘看星星’。”
交流会结束后,江慧玲要赶下午的火车回南京。林栋把装着桂花酱的铁盒递给她时,袁姗姗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新鲜的桂花,刚从苗圃摘的,你回去泡水喝,比干花香。”
江慧玲接过布包时,闻到里面混着的淡淡助焊剂味,忽然笑了:“带着你们实验室的味道,挺好。”她把布包放进背包,“下个月竞赛结束,我再带我们系的新传感器来,咱们做组对比实验,就像高中时那样。”
送她到车站的路上,桂花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江慧玲看着路边的桂花树,忽然说:“其实高中填报志愿时,我也想过报你们学校,后来觉得南京大学的物理系更适合做基础研究,能给你们的应用研究打打下手。”她转头看向林栋和袁姗姗,“你们在雪湖扎根,我在金陵搞基础,咱们也算殊途同归。”
火车开动时,江慧玲从车窗里探出头,挥着手里的桂花笺:“算法我回去就看,有问题给你们发邮件!记得给气象站留个位置,我要远程控制!”
回实验室的路上,袁姗姗忽然指着天边的云:“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江慧玲画的紫金山?”林栋抬头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传感器屏幕上跳动的信号。
实验室的玻璃瓶里,新换的桂花又开了几朵。林栋把江慧玲的实验报告放进文件夹,发现她在最后一页画了三个举着传感器的小人,最右边那个手里捧着朵桂花,旁边写着:“金陵·雪湖,信号不断”。
袁姗姗拿起笔,在小人脚下画了条蜿蜒的线,像条看不见的信号线,一端连着雪湖,一端通向金陵。窗外的桂花还在静静散发着香气,仿佛在说:有些距离,从来不是阻碍,就像这跨越城市的桂花香气,总会顺着风,找到彼此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