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安全屋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重,混合着灰尘、铁锈、消毒凝胶以及林风身上散发的淡淡血腥味。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影枭偶尔查看便携终端时屏幕亮起的微光,以及林风压抑的、因疼痛而变得粗重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延续。
压缩食物的碎屑还残留在齿间,带来一种机械的饱腹感,却无法驱散灵魂深处的疲惫与空乏。林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的撞击,牵动着包扎好的伤口,传来阵阵闷痛。他尝试活动手指,回应他的只有无力的颤抖和骨骼仿佛生锈般的滞涩感。
系统彻底沉寂了。脑海中那片熟悉的星蓝色虚空,如今只剩下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他像是一个被突然剥夺了视觉与听觉的人,失去了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失去了对自身状态的精确把握,甚至失去了那种与密钥碎片如臂使指的连接感。世界变得……模糊而迟钝。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感官——视觉、听觉、触觉,以及那挥之不去的痛楚,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这种感觉,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令人不安。
影枭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背景的雕塑。她已经取下了头盔,但白色面具依旧遮掩着她的表情。她的大部分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手中的终端上,手指偶尔快速滑动,调阅着信息。但林风能感觉到,她那隐藏在面具之后的警惕,如同无形的雷达,始终笼罩着这个狭小的空间,监控着内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她没有再主动与林风交流,仿佛将他当成了一个需要静置处理的物品。
林风也没有试图开口。他闭上眼睛,不再徒劳地尝试呼唤系统,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内省的僧侣,仔细体会着这种“失去”之后的状态。
虚弱,是毋庸置疑的。但在这极致的虚弱之下,他似乎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的声音——肌肉纤维的撕裂与缓慢修复,血液在血管中艰难地流淌,肺部如同破损气囊般的工作……这是一种剥离了超凡力量滤镜后,回归生命最本源的、脆弱而坚韧的体验。
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那枚密钥碎片的存在。它不再散发能量,不再传递信息,只是如同一块冰冷的、沉重的陨铁,镶嵌在他的血肉与灵魂之中。它的“冰冷”并非毫无生机,而是一种亘古的、沉默的“存在”。仿佛在告诉他,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沉睡,等待着重燃的契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两个小时,影枭突然动了。她收起终端,站起身,走到林风面前。
“能动了吗?”她的声音打断了林风的冥思。
林风缓缓睁开眼,尝试挪动了一下身体,依旧是钻心的疼痛和极度的无力。“……很难。”
影枭似乎并不意外。她从装备带里取出一个类似气压注射器的小型装置,里面装着一种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液体。“短效体能刺激剂。能让你在半小时内恢复部分行动能力,但副作用是之后会更虚弱。需要吗?”
林风看着那管药剂,没有犹豫。“需要。”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力,不能永远做一个累赘。
影枭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将注射器按在林风颈侧。一阵冰凉的刺痛感传来,随即,一股灼热的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如同生锈的机器被强行注入了润滑油,原本沉重无比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丝力量,虽然远未恢复到正常水平,但至少那种连抬手都困难的无力感减轻了大半。疼痛依旧存在,却被一种奇异的、类似亢奋的感觉暂时压制了下去。
“效果只有半小时。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影枭收起注射器,语气不容置疑,“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观测者’的搜索网络很可能会覆盖到这片区域,尤其是……在你引发了那样规模的混乱之后。”
她指的是“熔炉”的事件。林风心中一沉。确实,他差点“弄坏”了一个“织网者”的高阶意识统合体,这动静绝不会被轻易忽略。
“去哪里?”他扶着墙壁,尝试自己站起来,双腿依旧发软,但至少能够勉强支撑。
“‘银狐’在城里的另一个安全点。更隐蔽,也更……舒适一些。”影枭没有具体说明地点,她架住林风的手臂,帮助他稳定身形,“能自己走吗?尽量节省体力。”
林风点了点头,咬紧牙关,迈出了第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他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痛苦,跟上影枭的步伐。
两人再次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离开了废弃仓库,沿着矿区内荒草丛生、崎岖不平的小路,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跋涉。
影枭依旧沉默地在前方引路,她的身影在黯淡的星光下如同鬼魅。林风跟在她身后,感受着体内那被药物强行激发出、却如同无根之木般迅速消耗的体力,以及脑海中那片令人心悸的空寂。
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力量,成为了需要依靠他人才能存活的弱者。
但他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天际那抹逐渐泛起的、微弱的鱼肚白。
余烬尚存,暗流依旧汹涌。
而他的路,还远未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