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里，王龙飞没顾上歇口气。河滩地的馈赠和客户试吃带来的那点兴奋劲，很快被更具体的盘算取代。
他拎着空了的试吃罐子和保温桶，又拿上几个新的尼龙袋，再次走向河滩。这次的目标明确——继续采收那些已结籽的野菜，尤其是灰灰菜和婆婆丁的种子，得多收集一些。客户的订单就是风向标，他得为明年可能的需求做准备。
下午的阳光把河滩晒得暖烘烘的。他蹲在沙土地上，小心地捋下灰灰菜细小的、带着灰膜的籽实，又仔细搜寻婆婆丁那绒毛般的白色种球。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土里，但他干得格外起劲，仿佛每一粒微小的种子，都预示着未来的一份订单。
傍晚，他又尝试了一种新认识的野菜——叶片带着锯齿的“苦麻菜”。按照网上搜来的、看起来最靠谱的做法，他摘了最嫩的尖儿，焯水后狠命揉搓挤掉苦汁，再用蒜末和干辣椒段爆炒。
出锅装盘，绿油油的一小碟。他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顿时一股强烈的苦味直冲舌根，呛得他眼眶发酸，差点吐出来。他硬生生咽了下去，那顽固的、近乎穿喉的苦味在嘴里盘旋不去，搅得胃里都跟着翻腾。
“这玩意儿…也太苦了。”他龇牙咧嘴，赶紧扒拉了两口冷馒头压了压，又灌了半瓢凉水。那苦味依然顽固地附着在舌根。
他看着那碟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的炒苦麻菜，皱紧了眉头。浪费是绝不可能的，尤其是在他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心一横，就着冷馒头，一口馒头一口苦菜，像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似的，硬是把那一小碟菜全部塞进了肚子里。吃完，感觉整个食道都弥漫着那股令人难忘的苦涩。
晚上，他照例坐在电脑前。先剪辑今天拍的素材：晨光中的河滩、分装种子的特写、以及…那碟绿得发黑、让他吃得龇牙咧嘴的炒苦麻菜。他把炒制和艰难下咽的片段也剪了进去，配上文字：“试吃挑战！苦麻菜名不虚传！大家认识这种野菜吗？到底该怎么处理才能好吃点？在线等，挺急的！”
上传视频后，他习惯性地点开后台数据。播放量依旧不高，几十到一百多不等。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关掉，目光却猛地顿住——在最早发布的那几条几乎石沉大海的视频下面，竟然零星出现了几条评论！
一条在他展示订单纸条的视频下写着：“博主实在，送的菜确实新鲜，明天继续订。”看头像和名字，像是菜市场那个摊主老李。
另一条在他整理野菜知识的视频下评论：“灰灰菜焯水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不脆。婆婆丁晒干泡水喝清热效果好。”这条像是懂行的。
还有一条在他第一次拍荒院子的视频下留言：“加油兄弟，慢慢来，地不会骗人。”
虽然只有寥寥几条，但王龙飞反复看了好几遍。这些来自真实世界的反馈，像微弱却清晰的涟漪，终于从他投入湖心的“石子”处漾开，轻轻撞在了他的心坎上。感觉…很不一样。比看到冰冷的数字增长更实在。
他又点开刚上传的“试吃挑战”视频，刷新了几下，下面竟然很快出现了一条新评论：“苦麻菜得用淘米水泡一夜，再多换几次水揉搓，不然苦死牛！楼主勇士，居然吃完了哈哈！”
看着这条带着调侃却有用的评论，王龙飞咂咂嘴，仿佛那顽固的苦味又泛了上来，但他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豁然开朗的暖意。至少，下次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夜更深了。他关掉电脑，屋里陷入黑暗。窗外，院里那些刚破土的嫩苗在月光下安静呼吸。明天，还有更多的野菜要摘，更多的订单要送，或许，还会有新的试吃品要准备。
日子依旧辛苦，前路依旧漫长。但此刻，他心里那份独自摸索的孤寂感，似乎被屏幕上那几条小小的评论冲淡了些许。胃里那点残留的苦涩，也仿佛变成了某种踏实奋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