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股源自菱花铜镜的阴冷怨憎气息,如同实质的蛛网,遍布店铺每个角落。苏曼即使握着那枚安神玉蝉,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抓紧了林清音的衣袖。赵德柱更是面无人色,躲在两人身后,牙齿都在打颤。
林清音目光沉静,越过琳琅满目的古玩,直接锁定最里间那个独立的玻璃展柜。在她的“望气”视野中,那面铜镜是整个灰黑色能量场的漩涡中心,镜面不再是简单的反射体,而像是一个通往阴晦之地的入口,不断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波动。
她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站在店铺中央,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淡金色的灵力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在她身前交织、蔓延,最终形成一个将整个店铺核心区域笼罩在内的无形力场。
“镇域”——并非强力攻击,而是划定边界,稳固空间,防止净化过程中能量外泄或被外界干扰。
力场成型的瞬间,店铺内那些躁动不安的灰黑气息仿佛被无形的墙壁挡住,流动变得滞涩起来。
“你们留在原地。”林清音对苏曼和赵德柱吩咐了一句,独自迈步走向那面铜镜。
每靠近一步,那股阴寒怨憎的气息就越发浓重,试图侵蚀她的护体灵光。镜面之上,开始隐隐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张模糊的、充满痛苦与怨恨的女性面孔若隐若现,无声地嘶吼着。
林清音在展柜前站定,无视镜中那试图恐吓她的幻象。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高度浓缩的淡金色灵光,缓缓点向镜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镜面的前一刻,她闭上了双眼。
“卜算·追源”——能力再次发动,这一次,目标直指这面铜镜承载的千年执念。
轰!
庞大的信息流夹杂着强烈的情感冲击,瞬间涌入她的识海:
——并非汉代,而是更晚的近古时期。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才女,名唤“婉娘”,自幼习文断字,心气极高。
——她嫁与一位同样颇有才名的年轻书生,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面菱花铜镜,是她出嫁时母亲所赠,见证过她最美的年华。
——然而,书生赴京赶考,高中进士,却被权贵看中,欲招为婿。书生贪恋权势,昧心休书一封,另娶高门。
——消息传来,婉娘如遭雷击。她性情刚烈,不堪受辱,更恨负心人的薄情寡义。在一个凄冷的雨夜,她对着这面曾映照她无数欢颜的铜镜,用一把剪刀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临死前,滔天的怨恨、被背叛的痛苦、对世间薄情男子的诅咒,伴随着她最后一口生机,尽数喷涌而出,深深地烙印进了这面镜中。她恨!恨那负心汉,恨这世道不公,恨所有虚情假意的男子!
画面破碎,林清音猛地睁开眼,指尖金光大盛,毫不犹豫地点在了镜面之上!
“嗡——!”
铜镜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镜中那张模糊的女性面孔瞬间变得清晰,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尖啸!浓稠如墨的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出,冲击着林清音布下的“镇域”力场!
整个店铺内的古董物件都开始轻微震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守住心神!”林清音低喝一声,既是提醒身后的苏曼和赵德柱,也是对自己说。婉娘的执念之深,怨气之重,远超之前的洋娃娃和诅咒油画,几乎赶得上那汉代玉璜的凶煞。
她指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出,化作最纯粹的净化之力,如同炽热的阳光,灼烧着涌出的怨气。
“尘缘已断,痴恨何苦?困守镜中,徒增罪孽。散去吧!”林清音的声音带着奇特的穿透力,直抵那怨念核心。
镜中婉娘的虚影疯狂挣扎,无数由怨气凝聚的黑色丝线如同触手般缠向林清音的手臂,试图将她拖入镜中的怨恨世界。
林清音面不改色,另一只手迅速取出那面菱花小镜!镜光一转,并非反射,而是将自身纯净的渡厄灵力再次增幅,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柱,狠狠撞在铜镜本体之上!
“嘭!”
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能量层面破碎了。缠绕而来的黑色丝线寸寸断裂、消散。镜中婉娘的虚影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解脱的悠长叹息,身形逐渐淡化,最终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
汹涌而出的怨气失去了源头,在净化之力的照耀下,迅速消融、褪去。
店铺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寒与压迫感,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温度开始回升,光线似乎也明亮了一些。博古架上的古董停止了震动,恢复了死寂。
那面菱花铜镜静静地躺在展柜中,镜面变得清晰明亮,映照出林清音平静的面容。原本萦绕的不祥气息荡然无存,只留下一股历经沧桑后的古朴韵味,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洞彻世情的清明之意。
怨念,已散。
林清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动用高阶卜算和强力净化,对她的消耗不小。她收起小镜,打开了玻璃展柜,将铜镜取了出来。触手温凉,再无之前的刺骨冰寒与粘稠恶意。
“好……好了吗?”赵德柱哆哆嗦嗦地问道,脸上惊魂未定。
“嗯。”林清音点头,“镜中执念已除,不会再害人。这面镜子本身是件不错的古物,经此一遭,其‘映照真实’的特性被纯化,悬挂于厅堂,有明心静气、辨别虚妄的微弱功效。如何处理,随你。”
赵德柱如释重负,差点瘫软在地,连连作揖:“谢谢林老板!谢谢您救了我们一家!这镜子……我回头就把它供起来!不,我把它送给您!酬金我马上付!双倍!”
林清音不置可否,将铜镜放回柜台。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在刚才净化过程中,与婉娘怨念核心接触的刹那,除了感受到她那浓烈的恨意,她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截然不同的能量残留——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阴邪、带着摄魂夺魄意味的波动。
这波动……与她之前感知过的汉代玉璜同源,但更加隐晦!
她心中一动,看向惊魂未定的赵德柱,状似随意地问道:“赵老板,你收这面镜子时,可曾同时收到其他类似的小物件?比如……铃铛?”
“铃铛?”赵德柱愣了一下,努力回忆,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就这一面镜子。那老农家里我也看了,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那老农好像提过一嘴,说他祖上不是本地人,是很多很多年前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当时带了不少破烂家什,现在就剩下这面镜子看起来还值点钱。铃铛……真没有。”
北边逃难而来……很多年前……
林清音眼神微凝。这时间线和地域,与那失落“摄魂铃”的线索隐隐吻合。难道这面铜镜曾经与那枚铃铛长时间放置在一起,甚至……婉娘的死,也可能间接受到了那邪器逸散能量的影响,才使得她的怨念如此深重且具攻击性?
这个发现,让失落“摄魂铃”的危险性,在她心中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回到渡厄当铺,已是华灯初上。
苏曼心有余悸地灌了好几杯热水,才缓过劲来。“清音,下次这种太吓人的活儿,咱们得加钱!”她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但眼神里对林清音的依赖和信任却更深了。
林清音笑了笑,将赵德柱支付的丰厚酬金推了一半给苏曼:“你的中介费和压惊费。”
苏曼也没客气,收了起来,随即又兴奋道:“不过经此一事,咱们这名气可就更响了!连赵德柱这种老油条都对你服服帖帖,以后这古玩圈子里有什么邪门东西,估计都得往你这儿送!”
这正是林清音所期望的。通过处理这些诡物,她不仅能帮助他人,积累资源,更能编织起一张信息网,或许能从中找到关于爷爷失踪,以及那“万诡同悲”预言的线索。
她走到里间,目光再次落在那只依旧散发着微弱牵引感的檀木盒上。
青铜匣的异动,失落的摄魂铃,接连出现的强大诡物……这一切,似乎并非孤立。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轻轻抚摸着檀木盒上的封印符文,感受着其中青铜匣传来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悲怆与渴望。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肩头的云鹤,发出一声低沉而悠远的轻鸣,仿佛在回应着无声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