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几乎是跑着穿行在逐渐喧嚣起来的街巷。清晨的凉风掠过她汗湿的鬓角,却带不走心头那愈燃愈烈的焦灼。手中布袋里,那刨刀残骸的震颤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濒死前的痉挛,一阵紧过一阵,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热,透过粗糙的布料灼烫着她的掌心。
槐胡同那扇黑门最后的异动,如同冰冷的鬼手,依旧攫着她的心脏。那不仅仅是怨念或煞气,更像是一种……活着的、具有明确指向性的恶意。它感应到了当铺方向的变故,并且做出了回应。
必须再快一点!
她不顾神魂传来的阵阵刺痛,将祖灵骨笛的力量微微运转至双腿,步伐再次加快,身形在稀疏的行人间带起一阵微风。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她也无暇顾及。
就在她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已经能看到“渡厄当铺”那略显陈旧的门匾时——
“滋——啦——咔!”
一声极其尖锐、扭曲,仿佛金属刮擦玻璃,又混合了信号彻底中断杂音的爆响,猛地在她脑海中炸开!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识海!是那台收音机!但它从未发出过如此……具有强烈攻击性和穿透力的声响!
“呃!”林清音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识海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祖灵骨笛的白光剧烈摇曳,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神魂伤势再次被引动,剧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喉头涌上浓重的腥甜。
她强行稳住身形,扶住旁边的墙壁,大口喘息,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声音……不仅仅是干扰,更像是一种定位,一种宣告,或者说……一种针对她神魂的、蓄谋已久的偷袭!
它知道她回来了!它在阻止她!或者说,它在为她“准备”一份“大礼”!
林清音猛地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当铺大门。那扇门在她眼中,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门后隐藏的混乱与危机,已然沸腾!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识海的剧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有时间犹豫了。
***
当铺内,那声源自收音机的、针对林清音的尖锐爆响,同样带来了连锁反应。
谢九安虽然未直接承受精神冲击,但那声音中蕴含的诡异力量让他心神一凛,维持的剑罡壁垒再次波动了一下。
而陷入疯狂、无差别攻击的墨渊,则像是被这声音刺激到了某个关键的开关。他抱头惨嚎的动作猛地停止,异色双瞳中的混乱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纯粹的、冰寒刺骨的杀意!他猛地转头,不再攻击墙壁和剑罡,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台幽绿光芒刚刚熄灭的收音机上!
“闭……嘴……!”他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周身黑暗力量不再散乱,而是凝聚成一道漆黑的、如同实质的利箭,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悍然射向柜台上的收音机!
他似乎认定了这不断发出噪音、搅乱他意识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威胁!
与此同时,那柄被苏曼意志和墨渊力量双重冲击后暂时安静的刨刀,也再次嗡鸣起来。但这一次,它的嗡鸣声中少了几分狂暴,多了几分……迷茫和尖锐的警示意味。它感应到了林清音的靠近,也感应到了那黑门气息透过收音机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召唤与压迫。
而在意识囚笼的深处,苏曼那迷失在噩梦回廊中的意识,也被这声尖锐的爆响震得一个激灵。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少许,留下了一个相对清晰的“通道”——那是她之前与刨刀意志强行共鸣时留下的“链接”残迹。透过这残迹,她模糊地“听”到了外界的声音,感受到了谢九安苦苦支撑的艰难,感受到了墨渊那凝聚的、恐怖的杀意,以及……一股熟悉的、正飞速靠近的温暖气息(林清音)!
清音姐回来了!但她有危险!那收音机在攻击她!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曼意识中的迷雾。
“帮……帮她……”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在她残存的意识中升起。她不再试图去理解墨渊或刨刀的混乱,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心神,沿着那条与刨刀意志的残存链接,灌注了一个极其简单、极其强烈的意念——
“保护……清音……”
这意念不再是混乱的抗拒,而是明确的祈求,指向了那柄对“林清音”(或者说,对当铺主人)尚存一丝微弱敬畏、且对收音机和黑门充满憎恶的刨刀!
那刨刀的嗡鸣声陡然一变!黑红色的煞气不再漫无目的地翻涌,而是如同受到指引般,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与墨渊黑暗利箭的正面冲突,而是化作一道迅疾的血色流光,后发先至,险之又险地撞偏了墨渊射向收音机的黑暗利箭!
“轰!”
黑暗利箭擦着收音机的外壳射入后方墙壁,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焦黑的孔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而刨刀所化的血色流光则在完成撞击后,灵性十足地一个盘旋,悬浮在了大门附近,刀尖对外,煞气内敛,竟隐隐摆出了一副守护门户、警惕外敌的姿态!它似乎将即将归来的林清音,视为了需要保护、且能够对抗它憎恶之源(黑门与收音机)的关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刚凝聚杀意的墨渊再次一愣。他异色的瞳孔疑惑地转动,看了看被撞偏的攻击,又看了看那守护在门边的刨刀,最后落在那台依旧沉寂的收音机上。混乱再次开始侵蚀他刚刚凝聚的意志。
谢九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震惊无比。墨渊突然攻击收音机,刨刀临阵“倒戈”守护门口?这诡异的局势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是机会!
他立刻传音给门外刚刚稳住身形的林清音,声音急促而简洁:“清音!门内暂稳!刨刀异动,似在守门!墨渊目标转向收音机!小心进入!”
门外的林清音听到谢九安的传音,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刨刀守门?墨渊攻击收音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没有时间细想,谢九安的声音虽然急促,却带着一丝稳住阵脚后的沉着,这让她稍微安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将祖灵骨笛的力量催至极限,护住周身要害,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当铺的大门!
“吱呀——”
门开的声响,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是严阵以待、剑气缭绕的谢九安;是悬浮门边、煞气引而不发的血色刨刀;是眼神混乱、在攻击收音机与毁灭一切之间摇摆的墨渊;是倒地昏迷、却仿佛牵动了某种关键联系的苏曼;以及柜台之上,那台看似死寂、却仿佛隐藏着无尽漩涡的老旧收音机。
所有的目光,似乎都在这一刻,聚焦于推门而入的林清音身上。
危机的浪潮,随着她的归来,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卷起了更加诡异、更加莫测的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