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离抱着手臂,闻言挑了挑眉。
“你来?”她问。
聂予黎迎着对方的目光,挺直了脊背,郑重地点头。
“我来。”
朔离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少年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行吧,那你来。”
她同意得干脆利落。
“五千哥,明天你可得好好表现,别给我们青云宗丢脸。”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聂予黎松了一口气。
“师弟放心。”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靠。
“明日的计划,我认为应当如此……”
聂予黎开始详细地阐述他的想法,从他们如何进入那地,到如何伪装身份,再到如何观察和筛选目标。
他说得条理清晰,仿佛在安排一次宗门围剿魔修的任务。
“我们进去后,先在大堂寻一处角落坐下,不要急于行动。那里人多眼杂,正是观察的好地方。”
“我会留意那些气息有异之人,尤其是那些……工作之人。若有疫鬼,必然会与常人有所不同。”
“一旦锁定目标,由我上前交涉‘点单’,师弟你在我身后三步之内策应。”
“信号……”
他停顿了一下。
“若我轻咳一声,代表目标有异,但可控。若我连咳三声,代表情况紧急,立刻动手。”
朔离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一边听一边点头。
“可以啊五千哥,没想到你还挺懂的。”
聂予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些基本的应对策略。”
“嗯嗯,不错不错。”朔离附和了两句。
然后,她话锋一转。
“不过光有计划还不行,你这身行头就得换换。”
她指了指聂予黎身上那件穿得一丝不苟的青蓝色弟子服。
“既然你来点单,你的人设就要换变了。”
“人设?”
“对,人设。”
朔离肯定地点头。
“五千哥,你想想,你要去点单,就要有金主的样子。你现在这身——”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太正了。像去查封的,不像去消费的。”
聂予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青蓝宗服,甚至先前还用灵力简单清理过,干净利落。
“那……该换成什么样?”
“……嗯,我想想…跟家人逃来京城的纨绔子弟,身上带了一大堆钱财,正准备大花特花。”
朔离思考了一会,接着,开始指点江山。
“衣服要换成丝绸的,颜色得鲜亮点,比如绣金线的白袍,或者带暗纹的紫衣。”
“腰带上别挂剑了,挂个玉佩,叮当作响的那种。手里再拿把扇子,没事就摇一摇,显得游刃有余。”
少年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聂予黎改头换面后的样子。
“脸上也不能这么严肃……”
朔离立马回忆起了一堆网络小说里的描述。
“对,要带点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看人的时候眼睛要微微眯起来,嘴角要似笑非笑,要装模做样。”
聂予黎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为难。
“……师弟,这是否太过招摇了?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提出一个更稳妥的方案:“换上一身凡间富商的普通衣物,应当也能达到效果。”
“不行不行,富商气场不够。”
朔离立刻否决。
“我们就是要招摇,越招摇,欲望越外显,那疫鬼才越容易被我们吸引。”
“五千哥,这是战术伪装,懂不懂?为了任务,牺牲一下个人形象嘛。”
少年说着,不等对方再反驳,直接伸出手。
“你的储物戒给我。”
“……要做什么?”
“我帮你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衣服。你肯定有那种参加什么庆典或者宗门大会时穿的礼服吧?拿出来我看看。”
聂予黎看着少年伸出来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双写满“快点”的眼睛,默默地解除了自己储物戒上的神识烙印,递了过去。
朔离接过戒指,神识探入。
很快,一件件物品被她从中取出,堆放在了桌上和床上。
有备用的宗门服、几套朴素的常服、各类丹药、符篆、还有一些炼器材料和几本剑法孤本。
她嘴里念念有词。
“太素了……这个也不行,还是蓝的……啧,五千哥,你怎么跟个苦行僧一样。”
终于,她从最底层翻出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
袍子料子极好,是上品的天蚕丝,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衣领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祥云暗纹,低调却不失华贵。
这是唯一一件看得过眼的了。
“这个还行。”朔离拎起那件长袍,在聂予黎身前比划了一下。
“就它了。”
她将长袍丢给聂予黎,然后又从自己的储物戒里取出一把折扇和一枚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上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兽,正是她不知哪来的战利品之一。
折扇则是普通的白玉扇骨,扇面上一片空白。
“喏,配饰。”
少年把东西塞到聂予黎手里。
“这玉佩挂腰上,扇子拿手里。”
聂予黎拿着手里的衣物和配饰,站着没动。
他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朔师弟……一定要如此?”
“当然啦,五千哥你说你来的。”
“快换上我看看效果。”
她催促道。
聂予黎拿着衣服的手紧了紧。
最终,他转身走向房间里那块小小的屏风后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聂予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青蓝色的宗服被月白的丝袍取代,男人挺拔的身形被柔软的料子勾勒出来,少了几分剑修的凌厉,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
只是他穿得依旧一丝不苟,腰带系得端端正正,那枚小兽玉佩被他挂在了最标准的位置。
他手里捏着那把折扇,却像是捏着自己的剑柄,指节绷得很紧。
长发依旧用那根朴素的发带束着,配上这一身华贵的行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朔离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换上新衣的聂予黎。
“还差点意思。”
她伸出手,按了按聂予黎紧绷的肩膀。
“松开。”
男人身体的线条僵硬,他依言尝试放松,但效果甚微。
“还有扇子。”
少年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
“五千哥,你捏得像要跟人拼命。”
她从他手里拿过那把白玉折扇,“唰”地一声打开,又合上。
动作流畅。
“扇子是用来装样子的,不是武器。”
她把扇子塞回聂予黎手里。
“你试试那个表情。”
聂予黎看着对方,似乎在回忆她刚才的描述。
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
到底该如何……
男人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微微眯起眼睛,试图牵动嘴角。
那张周正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
既不像薄凉,也不像讥笑,更谈不上漫不经心。
倒像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
某人绷不住了。
“噗……哈哈…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不过,头发的话……”
朔离笑着走上前,伸出手,将他束发的发带抽了出来。
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散落,披了他满肩。
男人的身体瞬间僵住。
“我来搞搞。”
朔离说着,又从自己的储物戒里翻找片刻,但也掏不出什么好东西。
最后,她干脆把自己的发带抽出。
正是墨林离赐予她的那根。
银色的发带,由玄冰蚕丝与不知名的银丝织成,在昏暗的烛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辉。
“你别动啊,乱看什么。”
聂予黎的身体依旧紧绷,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
“……嗯。”
朔离绕到他的身后,踮起脚尖,三两下就将他的长发束成一个有些松散的高马尾。
银色的发带垂落在他漆黑的发间,与月白色的丝袍相得益彰,冲淡了他身上那股过于正直的气息,平添了几分随性的贵气。
“好了。”
朔离拍了拍手,绕回他面前,又打量了一番。
“这下看起来顺眼多了。”
聂予黎抬手,有些不自在地碰了碰脑后的发带。
发带的质感冰凉丝滑,与他惯用的粗布发带截然不同。
他看着朔离,脸上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又回来了。
“那……我……”
男人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身为大师兄的沉稳。
“师弟,你看我这样……如何?”
他说着,再次尝试做出那个“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表情。
这一次,他牵动嘴角的幅度更大了些,眼睛也眯得更用力了。
看起来也更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