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中的“炎黄一号”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最高级别的安保下默默汲取着重生的力量。“星火家园”一期工地上塔吊林立,建筑拔地而起,一派热火朝天,但进出通道的严格安检和巡回的监察小组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波澜。公司运营表面上恢复了平稳,但何月山心中的弦却从未放松。
杨先生约定的见面地点并非往常的办公室或安全屋,而是一处位于京郊、戒备森严的疗养院。环境清幽,绿树成荫,但暗处的岗哨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揭示着此地的不同寻常。
在一间采光良好、布置简洁的房间里,何月山再次见到了杨先生。杨先生的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他示意何月山坐下,没有寒暄,直接递过来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文件袋。
“何总,经过多方努力和反复核实,我们基本锁定了多次针对星火科技行动的幕后主要推手之一。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牵扯也更广。”杨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何月山深吸一口气,接过文件袋,验证指纹后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页纸,但上面的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卡尔·温斯顿(Karl winston)。
一个在西方工业界和政界拥有巨大能量的名字。文件上的头衔是某家历史悠久、体量庞大的美国军工复合体巨头企业的副董事长,同时通过复杂的交叉持股,实际控制着数家与oIAA联盟关系极为密切的科技投资基金和游说机构。他的履历光鲜,毕业于常春藤名校,曾在军方服役,与情报机构合作密切,更是多位政要的金主和座上宾。这是一个深谙华盛顿游戏规则,并能充分调动商业、政治、情报多种资源的“深暗势力”代表。
动机分析栏罗列着冰冷的文字:维护其所在集团在传统能源、航空航天、精密制造等领域的绝对垄断地位和天价利润;响应并积极推动其国内对华进行技术遏制的战略意图;其个人意识形态深处对东方崛起的深深疑虑与排斥,夹杂着冷战思维的遗毒。评估认为,他将星火科技视为必须扼杀在摇篮中的“规则破坏者”和“战略威胁”,因此不惜采用任何手段。
文件的最后,还附带了寥寥数条其与oIAA联盟核心成员秘密会面的模糊记录(时间、地点大致吻合,但无直接证据),以及其控制基金向那几个曾搅动舆论、试图破坏“星火家园”建设的境外媒体注资的资金流向追溯(同样经过多层切割,难以作为法庭证据)。
合上文件,何月山沉默了片刻。办公室的空调无声地送着冷风,却吹不散他心头泛起的寒意。对手的层次和实力,远超他之前的想象。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企业间竞争,甚至不再是局限于oIAA联盟的商业博弈,而是上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博弈的缩影,而他和他创立的星火,不知不觉间已成了漩涡中心的一艘航船。
“温斯顿只是推手之一,或者说,是站在前台的代表人物之一。”杨先生打破了沉默,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其背后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和一张庞大的战略意图之网。对付他,以及他代表的势力,不能操之过急,需要更深的谋略、更久的耐心和更广的布局。”
他看向何月山,目光锐利而深沉:“国家层面会继续通过外交、经济、安全等多种渠道施加压力,遏制其活动空间,为你和星火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发展环境。但是,何总,星火自身,必须变得更加强大,并且要善于利用国际通行的规则,在全球舞台上更好地保护自己、发展自己,甚至…学会反击。”
何月山缓缓点头,杨先生的话印证了他这段时间的思考。被动防御,见招拆招,永远处于下风。国家的力量是强大的后盾,但不能事事依赖。星火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足以让对手投鼠忌器的力量和阵地。
“我明白,杨先生。”何月山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之前的oIIA联盟,更多是聚焦于国内市场和技术互补,打造护城河。现在看来,远远不够。星火需要走出去,不能只做一家强大的中国公司,而是要成为一个全球性的技术生态极核。”
一个模糊的概念在他脑中迅速变得清晰、具体。他抬起头,语气变得坚定:
“我们需要启动一个‘全球创新共同体’计划。”
杨先生微微前倾身体,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具体说说。”
“这个计划的核心,是以我们完全开源的‘星火’芯片架构和‘昆仑’工业互联网平台为基础,主动联合全球范围内任何认同开放创新、互利共赢理念的企业、高校、研究机构乃至个人开发者,共同构建一个跨越国界、开放共享的技术创新生态。”何月山语速加快,思路越发顺畅,
“我们将向共同体成员免费开放更底层的技术接口和开发工具包,提供强大的技术支持和培训,共同制定行业技术标准。我们还可以设立一个跨国创新基金,支持基于星火生态的原创性研发和应用落地。我们要让全球的开发者和企业都能从星火的技术发展中受益,他们的成功,反过来也会壮大星火生态。”
“我们要将朋友搞得多多的,将敌人的圈子变得小小的。当全球成千上万的企业和开发者的利益与星火深度绑定,当星火的标准成为事实上的国际标准,温斯顿们再想通过掐断供应链、挖角人才、散布谣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扼杀我们,就会变得极其困难,甚至遭到整个生态的反噬。”
杨先生仔细听着,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很宏大的构想,也具有很强的战略前瞻性。这相当于在对手制定的游戏规则之外,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一个我们拥有主场优势的战场。开放、共享、普惠的理念,也更容易赢得国际社会的认同和支持。”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其中的挑战也极大。技术开放的尺度如何把握?如何应对可能的知识产权纠纷?如何管理一个如此庞大的跨国生态?如何平衡商业利益和生态建设?还有,来自oIAA联盟及其背后势力的阻挠和破坏绝不会停止,甚至可能更激烈。”
“我明白。”何月山郑重地点头,“这是一条无人走过的路,注定荆棘密布。但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破局。最核心的知识产权和‘金乌工程’等战略项目,我们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至于管理和挑战…”他露出一丝坚韧的笑容,“星火就是在挑战中长大的。”
离开疗养院,何月山坐在返回公司的车里,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温斯顿的阴影带来压力,但“全球创新共同体”的蓝图又让他充满了斗志。
回到公司,他立刻召集了核心管理层会议。当他在白板上画出“全球创新共同体”的构想图时,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徐若薇首先表示担忧:“完全开源底层接口?这会不会把我们最核心的优势拱手让人?很多企业可能会拿来主义,却不会反哺生态。”
周倩则对技术支持的压力表示忧虑:“全球的支持需求会是海量的,我们现有的工程师团队恐怕难以应付,成本也会急剧攀升。”
邓康推了推眼镜,关注点在于标准:“参与国际标准制定是好事,但这个过程极其复杂,各方利益博弈激烈,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影响力和耐心去推动?”
何月山认真听取了每个人的意见,然后沉稳地回应:
“薇薇姐的担心有道理,所以开放是分层次的,最核心的、代表未来方向的部分,我们依然会保持控制。但现有的、已经成熟的架构和平台,开放出去能更快地形成生态规模。至于反哺,我们需要设计机制,比如贡献度评价、优先技术支持、联合品牌等,来激励生态伙伴。”
“周倩说的支持压力,确实存在。但这不仅是挑战,也是机遇。我们可以通过建立开发者社区、线上知识库、认证培训体系来分担压力,甚至可以将一部分技术支持外包给生态伙伴,我们制定标准和质量控制。这本身也能带动产业链。”
“邓博士提到的标准之战,是关键。我们必须参与进去。我们的底气在于技术的先进性和生态的规模。性能碾压是最好的话语权。这个过程也许漫长,但必须走。”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未来的竞争,不再是单一企业或单一技术的竞争,而是生态的竞争,是标准的竞争。只有拥抱开放,才能赢得最广泛的支持,才能打破围堵,立于不败之地。我们不能因为害怕风险就固步自封。这件事,必须做,而且要尽快做!”
最终,何月山的决心和清晰的规划说服了管理层。星火科技这艘巨轮,开始调整航向,朝着更加广阔的全球海洋进发。
接下来的日子,何月山亲自挂帅,组建了“全球创新共同体”筹备委员会。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国内运筹帷幄,开始了密集的全球穿梭飞行。
他的行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德国的工业博览会,与西门子、库卡等工业巨头的技术负责人会谈;法国的索菲亚科技园,拜访世界顶尖的算法研究机构;新加坡的智慧城市峰会,推广星火的城市大脑解决方案;甚至远赴巴西、印度,与当地寻求数字化转型的大型企业和政府部门接洽。
他的演讲主题始终围绕着“开放、合作、普惠”,强调技术发展的根本目的应该是提升人类整体的福祉,而不是制造壁垒和垄断。他分享星火在智能工业、新能源等领域的技术成果,也坦诚地讨论发展过程中遇到的挑战和教训。他的务实、技术极客的纯粹以及超越国界的视野,悄然改变着许多国际同行对中国科技企业的刻板印象。
唐茹作为恒远电子的技术总监和何月山的未婚妻,也时常陪同出访。她凭借出色的专业能力、流利的外语和细腻的沟通技巧,负责具体合作项目的技术对接和落地细节谈判,成为了何月山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两人携手并肩,在不同的国际场合,展现着中国科技精英的自信、开放与包容。
“全球创新共同体”的倡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涟漪开始扩散。虽然oIAA联盟及其背后的温斯顿势力极力阻挠、诋毁,甚至向某些合作方施加压力,但仍有许多企业、研究机构和开发者被星火的技术实力和开放理念所吸引,表达了加入的浓厚兴趣。第一个海外联合研发中心最终落户新加坡,吸引了大量东南亚地区的科技人才。共同体首届开发者大会的筹备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展开。
一个初具雏形的全球性技术生态网络,开始慢慢织就。
在一次飞往柏林的航班头等舱里,唐茹帮何月山盖好毛毯,看着他眼下的疲惫阴影,轻声问:“我们这样满世界跑,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有时候会觉得累吗?”
何月山握住她的手,目光透过舷窗,望向下方翻滚的云海。云海之上,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
“累。”他诚实地点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唐茹的手背,“但只要想到每落下一子,未来就可能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让星火之火燃得更久更远,能让我们的技术造福更多的人,就不觉得累了。”
他转过头,看向唐茹,疲惫的眼中洋溢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而且,有你和我一起下这盘棋,我就不怕。”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平流层,下方是广袤的欧洲大陆。正如星火科技,在经历了无数风雨和短暂的休整后,正朝着更加波澜壮阔的全球舞台,坚定前行。前方的航程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温斯顿的阴影依旧盘旋,但航向已然明确,船帆已然鼓满。
全球布局的大幕,正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