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拂过校门口那两排银杏树，叶子沙沙地响。金色的叶片像碎掉的阳光，飘飘悠悠地落在学生们的校服上，或者粘一下鞋尖，没走两步就又轻巧地滑落到地上。
苏念抱着本厚厚的物理笔记，站在篮球场的铁丝网外，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书包带子。
微信里，林晓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风风火火，背景音里还夹着喇叭声：“念念，拜托拜托啦！我妈催命似的叫我回去，这笔记明天就得交，陆星衍他们训练完肯定回教室，你帮我塞给他就行！哦对，他穿11号球衣，特别好认！”
苏念对着手机轻轻“嗯”了一声，等挂了语音，那点后知后觉的懊恼才漫上来——她真不该答应来的。
作为实验班的“常驻人口”，苏念的日常就是教室、图书馆、自习室三点一线。篮球场这种充满汗水和呐喊的地方，她一年也来不了几回。更何况，要找的人还是陆星衍。就是那个校园论坛里有专属照片楼、每次打球看台都坐满女生的体育特长生。
她对陆星衍的所有了解，几乎都来自林晓的八卦和几次走廊里的擦肩而过。印象最深的是个下雨天，她看见他把自己的伞塞给了一个没带伞的学弟，然后头也不回地顶着外套冲进雨里，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们俩，一个在安静的教室里刷题，一个在喧闹的球场上奔跑，活像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铁门。
球场里的喧嚣瞬间将她包裹。球鞋摩擦地面尖锐的“吱嘎”声，篮球砸在篮板上的“砰砰”闷响，还有男生们杂乱的呼喊和笑骂，混在一起，让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她贴着场边的白线慢慢挪，眼睛在一群蓝色球衣里搜寻着那个“11号”。
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停在了一个正在运球的男生身上，挪不开了。
他穿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11号球衣，袖子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微微弓着身，左手护球，右手快速地拍打着，眼神像锁定了猎物般专注地盯着篮筐，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额角。忽然，他脚下灵活地一个变向，轻巧地晃过防守队员，随即起跳、扬手、拨腕——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场边响起几声叫好。他落地，转过身，恰好面向苏念的方向。
苏念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地空了一拍。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陆星衍。他的五官比论坛照片里更立体，眉骨很高，眼睛是偏深的琥珀色，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冷淡。此刻因为刚运动完，脸颊泛着红，嘴唇微微抿着。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视线扫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大概一两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跟队友比划着刚才的战术。
苏念慌忙移开视线，脸上有点发烫，心里偷偷庆幸他没认出自己。她加快脚步，想找个离他近点又不显眼的位置，等训练结束再把笔记递过去。
可刚走没几步，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小心！”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见一阵风声朝着自己后脑勺呼啸而来。她吓得闭上眼，身体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准备好被砸个正着了。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温热汗意的胸膛。一条有力的手臂从侧面伸过来，稳稳地圈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迅速护住了她的后脑。“砰”的一声闷响，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那条手臂上。
苏念的鼻尖抵着对方的胸口，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清爽的洗衣粉香气，混合着刚运动过的淡淡汗味，还有一丝……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暖意，并不难闻，反而奇异地让人安心。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和他手臂上传来的、牢牢护住她的力量。
“没事吧？”
一个低沉的，带着点运动后微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念慢慢睁开眼，抬起头。
陆星衍正低着头看她，眉头微微拧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心。他的手臂还环在她腰侧，护着她头的手也没放下。刚才飞来的篮球在他们脚边懒洋洋地滚动着。阳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给挺拔的轮廓镀了层柔和的金边，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小小的阴影。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有点发抖，下意识想往后躲，却发现腰还被他的手臂圈着，动弹不得。
陆星衍好像也意识到了，立刻松开了揽着她腰的手，但护着她头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丝，像在确认什么：“没砸到吧？刚才我那球传得太急了。”
“没有，谢谢你。”苏念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这时她才注意到，怀里的物理笔记掉在了地上，封皮蹭脏了一小块。她蹲下去捡，口袋里的草莓糖盒子也跟着滑了出来，几颗裹着粉色糖纸的糖果滚了一地。其中一颗，不偏不倚滚到陆星衍脚边，糖纸散开，碎掉的糖渣沾了一点在他白色的运动袜和蓝色球衣的下摆上。
陆星衍也蹲了下来，修长干净的手指捡起那颗草莓糖，递到她面前：“你的糖。”
“谢谢。”苏念接过糖，脸颊烫得厉害，手忙脚乱地把糖塞回口袋，抱着笔记站起来，“那个……林晓让我给你送笔记的。”
陆星衍怔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她是谁。他接过笔记，看了眼封面林晓的名字，目光又掠过她泛红的耳尖，想起她刚才在场边安安静静看自己打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麻烦你了。她今天没来？”
“她妈妈叫她先回家了。”苏念小声回答，眼睛忍不住瞟向他球衣上那点显眼的粉色糖渣，没好意思再看他的脸，“笔记送到了，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几乎没等陆星衍回应，就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脚步慌乱，差点被一颗小石子绊到。走到铁门口，她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陆星衍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本笔记，目光正落在她的方向。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轻轻飘落，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他的肩头，像一枚别在蓝色战袍上的金色勋章。
她的心又漏跳了一拍，赶紧扭回头，推开门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很远，腰腹间仿佛还残留着被他揽住时温热有力的触感，鼻尖也还萦绕着那股混合着阳光与汗水的气息。她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莓糖，想起他护住自己时的样子，还有他低头时那双显得格外温柔的眼睛，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陆星衍低头看了看球衣上那点顽强的粉色糖渣，又摩挲了一下手里笔记的封面。队友赵阳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得有点贼：“星衍，刚才那姑娘谁啊？看你那紧张的架势，有情况？”
陆星衍没答话，把笔记塞进运动包，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随手拍了两下。他目光朝苏念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嘴角那点笑意又加深了些。
“继续训练。”他说，语气里却没了平时的清冷，反而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轻快。
赵阳看着他这样，挑了挑眉，识趣地没再追问，心里却已经嘀咕开了——他们这位向来对女生保持距离的男神，今天这状态，可不太对劲啊。
另一边，苏念刚在教室坐下，林晓的微信就追了过来：“笔记送到了吗？陆星衍说什么了没？”
苏念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回过去一行字：“送到了。他没说什么。”
她没提那个差点砸到她的篮球，没提他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没提两人近距离对视时她失控的心跳，也没提那片恰好落在他肩头的银杏叶。这些细细碎碎、带着甜味的瞬间，她想先偷偷藏在心里，像珍藏起一颗最特别的草莓糖，留着以后一个人慢慢品尝。
她还不知道，这场发生在银杏树下的意外，就像一颗小石子，已经在她和陆星衍原本平行的世界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这才刚刚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