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叶武负手而立,久久未动。
身前,一张画着圆圈的地图,
那些都是世家大族的根基所在。
盘根错节,深入骨髓。
“来人。”
他淡淡开口。
一名黑衣内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如同鬼魅。
“陛下。”
“新纸的推广,进行得如何了?”
叶武没有回头,依旧注视着舆图。
“回陛下,阻力很大,崔家、王家等几大世家联手,除京城以及周边城市外,其余地方根本不让我们的人进场。”
内侍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他们禁止售卖,我们就自己卖。”
叶武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一片区域。
“在那些世家顾及不到的角落,低价出售。”
“低价出售?”
内侍的动作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停顿。
这成本,未免太高了。
“对。”
叶武转过身。
“不仅低价出售,还要让那些拿到新纸的寒门学子,将他们抄录的文章,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
“朕要让百姓都看看,这新纸,比那些世家卖的破烂玩意儿,好上多少倍。”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反对的决断。
这是一场战争。
一场针对世家百年根基的文化战争。
“另外,告诉玄鸟卫。”
叶武顿了顿,一抹寒光在他眼中闪过。
“有些不听话的铺子,总会自己走水,或者遭了贼,让他们做得干净点。”
“遵旨。”
黑衣内侍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叶武重新看向地图,长长吐出一口气。
尘儿,父皇能为你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真正的战场,终究要靠你自己。
……
清河崔氏府邸。
书房内,檀香袅袅。
崔浩正慢条斯理地品着好茶,听着管家的汇报。
“家主,最近出现了一批人,正在低价出售一种名为‘宣纸’的新纸。”
“哦?”
崔浩放下茶杯,不以为意。
“跳梁小丑的伎俩罢了,由他们去,掀不起什么风浪。”
在他看来,这种烧钱的买卖,根本持续不了几天。
然而,几天后,情况就变了。
“家主,不好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满脸都是惊慌。
“各城,大街小巷贴满了用那种新纸写的文章诗词!”
“什么?”
崔浩豁然起身。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卖纸了,这是在争夺人心,争夺话语权。
“更……更糟糕的是……”
管家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崔浩一把夺过。
纸张洁白细腻,触感柔韧,远胜他平日所用的任何一种纸。
而上面用墨笔书写的,赫然是一篇檄文。
文章辞藻犀利,直指世家垄断文化,致使寒门永无出头之日的弊病。
字字诛心。
“竖子!竖子敢尔!”
崔浩气得浑身发抖,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他立刻召集了其他几家世家的家主。
“诸位,事情的严重性,想必你们也清楚了。”
崔浩环视众人,面沉如水。
“这绝不是普通的商贾所为,背后必有推手。”
“崔兄,你的意思是……”
范阳卢氏的家主,一个精瘦的半百老者,眯起了眼睛。
“还能有谁?”
崔浩冷哼一声。
“有谁有这个胆子,有这个动机?”
众人一阵沉默。
他们都想到了那个在承天门前,说出“风,摧不倒”的年轻皇子。
“他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王氏的家主,一个脾气火爆的壮硕中年人,猛地一拍桌子。
“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王兄稍安勿躁。”
崔浩摆了摆手。
“此事,急不得,我们若是明着动手,正好落了口实,给了那位对我们发难的理由。”
“那你说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用一张破纸,毁了我们百年的基业?”
王家主怒气冲冲d道。
“当然不。”
崔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他不是喜欢玩阴的吗?那我们就陪他玩玩。”
“商业上的事,就用商业的手段解决。”
“传我的话,将我们库存的纸张,全部降价三成出售!”
“什么?降三成?”
众人大惊。
这简直是割肉。
“不仅要降价,还要派人去城外,高价收购他们那种所谓的‘宣纸’。”
崔浩继续说道。
“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钱可以烧。”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要从源头上,用雄厚的财力,直接把对方拖垮。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崔兄此计甚妙。”
“只要断了他们的纸源,看他们还怎么折腾。”
一场针对新纸的商业绞杀,在世家大族的联手下,悄然展开。
明羲殿。
叶尘正对着一盘棋局,与自己对弈。
苏翎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殿下,你还有心思下棋?”
她一把将一枚黑子从棋盘上拿起,扔进棋盒。
“外面都快翻天了。”
叶尘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翎姐姐,何事如此惊慌?”
“你还不知道?现在满京城都在谈论一种纸。”
苏翎急切地说道。
“现在,几大世家联手,正在疯狂打压这种新纸,降价的降价,收购的收购,手段极其狠辣。”
叶尘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他当然知道。
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或者说,是在他父皇的预料之中。
“翎姐姐,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苏翎一愣,但还是依言坐下。
“殿下,这都火烧眉毛了,你……”
“翎姐姐,你觉得,世家为何要如此疯狂地打压新纸?”
叶尘打断了她的话。
“这……因为它动了世家的蛋糕?”
苏翎虽然是一介宫女,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没错。”
叶尘拿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
“那翎姐姐再想想,他们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打压新纸上,还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吗?”
苏翎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不是傻子,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围魏救赵?
前些日子,宴会结束离去前,叶尘的发言,她也是有所耳闻。
用改良的纸这件‘小事’,牵制住世家这头猛虎,从而为殿下争取喘息和发展的时间。
“这是陛下的手笔?”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叶尘没有回答,只是将棋盘上被苏翎拿走的那枚黑子,重新放回了原位。
“翎姐姐,你看,这盘棋,看似黑子被围,陷入绝境。”
“但只要在外面,落下一颗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整个棋局,就活了。”
她怔怔地看着棋盘,又看了看叶尘。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跑了进来,神色古怪。
“殿下,宫外……宫外有人送来一口大钟,指名道姓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