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之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低沉与磁性,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缓缓流淌,如同试图催眠的咒语。“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那个炙热单纯的盛夏。
“那时候你总爱笑,眼睛弯起来像月牙。最喜欢学校后街那家奶茶店的珍珠奶茶,少糖多珍珠,咬着吸管能和我絮絮叨叨说一下午的话。”他细致地描摹着,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试图将那幅褪色的青春画卷重新染上鲜艳的色彩。
“还有那次,你为了赶设计稿,在图书馆熬了整整两个通宵,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去找你,看你睡得那么香,都没忍心叫醒你,就坐在旁边帮你把剩下的图标画完了。”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带着宠溺的无奈,“结果你醒来还怪我画得不够好看,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小河豚。”
林薇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靠在沙发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扶手。那些被尘封的画面,随着他的话语,一帧帧在脑海中闪过。阳光、蝉鸣、奶茶的甜腻、图书馆里油墨和旧书的味道、还有少年清澈专注的侧脸……确实是美好的,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
但那感觉,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沈言之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抗拒,便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愈发温柔缱绻:“毕业典礼那天,你穿着学士服,戴着方帽,跑来跑去和所有人合影。最后跑到我面前,额头都是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说……”
“说‘沈言之,我们以后一定要在一起,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未来’。”林薇忽然开口,接过了他的话。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复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台词。
沈言之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你还记得!”他激动地向前倾身,仿佛抓住了希望的稻草。
“我记得。”林薇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冷静的解剖刀,精准地对上他眼中的热切,“我记得说过的话,也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沈言之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后来……”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与懊悔,“后来你家里出事,我劝你不要接手那个烂摊子,是怕你受苦!我怕你被那些豺狼虎豹生吞活剥!我想保护你,想让你来国外找我,我可以照顾你……”
“保护?”林薇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用劝阻和逃避来保护吗?”她摇了摇头,眼神清冷,“沈言之,你口中的保护,就是在我最需要支撑的时候,告诉我前路艰难,劝我放弃责任,躲到你的羽翼之下?”
她的质问并不尖锐,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沈言之精心编织的回忆泡沫。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急切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当时太年轻,考虑不周,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才好!我怕我能力不够,反而拖累你……”
“你不了解我。”林薇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你爱着的,或者说你记忆里爱着的,是那个需要你保护、需要你指引的‘薇薇’。她或许真的存在过,但早在三年前那个夏天,就已经死了。”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着脚下渺小如模型的城市。“死在了父亲病床前,死在了剪断的长发里,死在了第一次独自面对董事会轻蔑目光的会议室中。”她的背影挺拔而孤绝,像悬崖边迎风独立的青松。
“现在的林薇,不需要任何人的羽翼。”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脸上,“她自己的翅膀,足够坚硬。”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默。怀旧的温情被现实撕扯得粉碎。沈言之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眼神坚定的女人,终于清晰地意识到,时光真的无法倒流。他试图用回忆制造的漩涡,非但没有将她卷回过去,反而让她更清晰地站在了现在的位置上。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她的冷静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毫无预兆地被从外面推开。一道高大挺拔、带着一身凛冽寒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会客区的两人,尤其是在看到沈言之时,那目光几乎能凝结成冰。
顾承宇站在哪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