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阳的手刚从芝麻饼上收回,指尖还沾着点碎屑。那扇青铜门才开了一线,幽光从缝隙里爬出来,照得他半边脸发青。
他没动。
不是因为怕。
是因为听见了石头在呼吸。
八股气流同时压向后颈,像八条蛇贴着皮肤游走。他甚至能数清每道劲风的节奏——七轻一重,右后方那个慢了半拍。
“咔。”
他脚跟一碾,整个人往后弹出三尺,背脊撞上门槛时顺势一滚,刚好避开头顶骤然合拢的青铜门。芝麻饼被气浪掀飞,在空中碎成几片,像一场荒诞的雪。
八道黑影落地无声,呈环形围定,手持兵刃各不相同:钩镰、短戟、双刺、链锤……刀尖统一朝内,稳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苏牧阳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摆上的灰:“你们这出场方式,是跟戏班子学的?踩点这么齐,就差敲锣打鼓喊‘霸王别姬’了。”
没人回应。
但右翼那人,握钩镰的手指关节又绷紧了一分。
他记住了。
这群人训练有素,动作划一,连呼吸都卡在同一拍子上,显然是经过严苛操练。可问题也正出在这“太齐”上——活人不是木偶,真高手交战讲究应变,哪会像他们这样死守节拍?
更何况,刚才那一轮合围,右后方那位兄弟落地时膝盖微屈,比别人多震了半寸。要么是旧伤未愈,要么就是功力稍逊。
苏牧阳心里有了底。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地面——六块触发石板已被自己跳房子式走完,短时间内不会二次激活。这片区域暂时安全,相当于一块“免死区”。只要不乱冲,对方不敢轻易逼他进去,否则机关反噬,大家一块儿玩完。
他缓缓抬起手,指着竹简:“你们主子派你们来,就是为了看我拿个破卷子?”
依旧沉默。
“也是,金霸天那种人,自己不敢露脸,只能靠你们这些‘影卫’跑腿。”他故意把“影卫”两个字咬得极重,“穿黑袍、蒙脸、听指令——跟提线木偶有啥区别?哦对,你们连名字都没有吧?编号几号啊?右下角那位,是不是叫‘甲三’?”
左侧持双刺的汉子肩头一抖。
来了!
苏牧阳嘴角一勾,继续火上浇油:“你这套步法,前踏三分、侧滑四寸,明显是西域金刚掌的残式改良版。旁边这位兄弟,横移时脚跟拖地,典型的五虎断门刀路子。还有你,链锤甩得像抽陀螺,一看就是半路出家改练奇门兵器的。”
他每说一个,那人动作就越发僵硬一分。
“拼凑起来挺唬人,可惜——”他忽然冷笑,“你们不是一个队的。有人出身少林,有人来自江南镖局,还有两位,怕是连正规门派都没进过吧?现在穿一件黑袍就想装铁板一块?骗鬼呢。”
“住口!”
终于有人忍不住。
是那个持钩镰的右翼男子,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怒意。
其余七人齐刷刷扭头看了他一眼,动作整齐得诡异。
苏牧阳眼睛一眯。
好家伙,内部有等级压制,还有纪律约束。敢开口的这位,估计是队伍里的“异类”,平时就被孤立。
他立刻换了个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兄弟,你刚才那一脚落地震得比别人重,膝盖旧伤没养好吧?他们让你打头阵,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你死活?”
那人喉结滚动,没说话,但钩镰已微微上抬。
阵型松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在苏牧阳眼里,已经足够写一篇论文。
他不再废话,忽然弯腰,作势去捡地上那半块芝麻饼。
三人立刻前压,刀锋逼近。
就在他们重心前倾的刹那,苏牧阳猛然抬头,目光如刀:
“你们主子没告诉你们——这饼里有毒?”
八人齐震。
脚步齐停。
呼吸节奏彻底乱套。
那一瞬的迟疑,像是精密钟表里突然卡进一颗沙子,整个系统崩了一帧。
苏牧阳眼角余光早已锁定了东南角——一根铜管正在轻微震动,频率与刚才刀轮失控时一致。那是动力源,也是整个密室机关的核心枢纽。只要破坏它,石门或许就能重新开启,或者至少触发某种混乱状态,给自己创造突围窗口。
他不动声色,左手悄悄探入袖中,摸出一枚铜钱。
这不是普通的制钱,而是杨过早年给他的“听风钱”——边缘打磨过,掷出时能发出特定频率的震颤,曾用来试探山洞回音。
现在,它要干点别的活。
苏牧阳缓缓站直,拍了拍裤子:“行吧,既然你们不开口,那就让我猜猜——金霸天是不是许诺你们,抓到我就能解开封印?获得绝世神功?长生不老?哎,套路都快烂大街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轻轻蹭了蹭门槛处的刻字:“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诚者不欺……这话听着耳熟不?上个月我在西岭破的那个假古墓,门口也刻着这句,结果里面埋的是雷火砂。”
他顿了顿,笑出声:“你们不会真信这种鬼话吧?”
“闭嘴!”又是那钩镰男。
这次连左边两人都回头瞪他。
苏牧阳心中大定。
这支队伍表面统一,实则内部矛盾重重。有人压抑愤怒,有人执行命令,还有人似乎在等信号——说明他们不是自发行动,而是远程操控。
也就是说,真正的指挥者不在现场。
他忽然抬手,将铜钱轻轻放在掌心,对着众人晃了晃:“给你们三个选择:第一,让开,我拿了竹简就走,大家省事;第二,你们一起上,我用这枚铜钱给你们每人来一下‘灵魂拷问’;第三——”
他手腕一翻,铜钱消失不见。
“我把它扔进动力管,让整个密室炸成烟花。”
八人瞳孔齐缩。
尤其是站在东南角的那个高个子,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显然是负责守护枢纽的关键人物。
苏牧阳笑了。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些人不怕死,但怕任务失败。
而那个动力管,就是他们的命门。
他慢慢后退一步,脚后跟踩在安全区边缘:“怎么样?选哪个?说实话,我个人推荐第一个,毕竟——”
话没说完,右后方那名钩镰男突然暴起!
“老子受够了!”
他猛地转身,一钩镰砸向身旁同伴!
场面瞬间失控!
其他七人反应极快,立刻分出两人拦截叛徒,剩下五人依旧封锁苏牧阳。
但就是这一乱,给了苏牧阳机会。
他左脚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斜冲而出,目标直指东南角铜管!
两名黑衣人扑来拦截,他袖中铜钱疾射而出,“铛”一声撞在铜管外壁!
高频震颤瞬间传入管道,整根管道剧烈抖动,连接的齿轮发出刺耳摩擦!
石门上方符文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中断。
苏牧阳趁机跃起,手掌拍向铜管接口!
只要拆开一点缝隙,水银泄漏,整个机关就得瘫痪——
就在这时,背后寒风骤至!
是那名叛变的钩镰男,竟摆脱纠缠,一跃而至,钩镰直取后心!
苏牧阳被迫收手回防,就地一滚,险险避开。
抬头时,只见那叛徒已被另外三人按倒在地,脖颈被链锤死死勒住。
但他还在笑。
嘴角渗血,眼神却亮得吓人。
“快……”他嘶声道,“他不是目标……竹简是饵……”
苏牧阳心头一震。
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石壁轰然作响!
一道铁闸从天而降,将密室入口彻底封死!
与此同时,八人齐声低喝,手中兵刃交叉成网,再次围拢上来。
这一次,他们的步伐变了。
不再是统一节奏,而是错落推进,像一张不断收紧的渔网。
苏牧阳退至墙角,背靠冰冷岩壁。
竹简仍在石台上,黄纸上的“欢迎”二字在幽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符,又看了看袖口残留的芝麻饼碎屑。
然后抬起头,盯着那群步步逼近的黑衣人,轻声道:
“所以……你们到底是在等我拿竹简,还是等我不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