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阳指尖一颤,呼吸在某个瞬间卡了半拍。他盘坐于院中石凳,玄铁重剑仍插在身前地上,可那原本平稳如钟的吐纳节奏,此刻却像被风吹乱的线头,断了一瞬。
屋脊上的神雕左爪又轻轻刮了两下瓦片,频率没变,但动作更急。它没动,眼瞳却锁着东南方向,羽毛微张。
他知道,不是敌人来了,是自己撑不住了。
三日未眠,七道机关布防,线索推演到天明,连黄蓉给的“影踪散”都用掉了小半瓶。他以为自己还能扛,直到刚才那一口真气提不上来,胸口像是被人塞了块冷铁。
炊烟还在飘,饭菜香混着山间晨露的气息,缓缓漫过院墙。厨房那边传来碗碟轻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极轻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几乎无声。
小龙女走出来了。
她手里托着一只青瓷食盒,素白衣袖垂落,腕骨纤细得像能被一阵风折断。但她步伐稳,眼神更稳。
“你三日未好好进食。”她开口,声音不冷也不热,就像山泉流过石缝,“脉象浮而无力,再这样下去,不是被人打败,是被你自己耗死。”
她说完,把食盒放在石案上,掀开盖子。一股清甜药香混着米粥的暖香扑面而来,白雾腾起,模糊了苏牧阳的视线一瞬。
“安神养元粥。”她道,“茯苓、莲子、山药,加了百年灵芝粉。不是什么疗伤圣药,却是人心最需要的东西。”
苏牧阳看着那碗粥,没动。
他穿越以来,从没让人照顾过。现代时一个人租房吃饭,穿越后更是独自面对江湖风雨。他习惯了解决问题,而不是被解决。
“师母,我尚能支撑。”他低声说。
小龙女没看他,只轻轻拂了下袖子:“杨过当年也这么说。宁可饿晕在寒潭边,也不肯进古墓吃一口饭。结果呢?练功走岔气,躺了七天。”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你能识破阴谋,能布下七道机关,能一夜推演出聚阴盟的路线图。可你连自己饿不饿都感觉不到,还谈什么守护江湖?”
苏牧阳喉咙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那碗粥,热气扑在脸上,有点烫。但他忽然想起什么——小时候冬天,母亲总在书桌旁放一碗白粥,上面撒点葱花,他说不想吃,她就说:“你不饿,但身体饿。”
这味道,和那时一模一样。
他伸手,拿过勺子。
第一口入口,温糯绵软,带着淡淡的甘甜。没有惊艳,却像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直抵胃腑,然后慢慢散开,四肢百骸都松了下来。
第二口,他闭了闭眼。
第三口,手指不再发抖。
“谢谢您。”他低声道,“不只是这碗粥……还有这份牵挂。”
小龙女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转身要走,脚步已迈出一步,却又停下。
“江湖风雨不止。”她背对着他,声音依旧平静,“但只要心里有光,就不怕夜长。”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孤身一人。”
说完,她走了。身影穿过院子,像一片云掠过山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苏牧阳坐在原地,没动。
粥碗见底,热气已散,只剩一点余温贴在瓷壁上。他盯着那空碗,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没变,但心却轻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查线索,不是一个人在布机关。有人记得他有没有吃饭,有人在他快崩断的时候递来一碗粥。
这才是他要守的东西。
不是什么救世主的名头,不是江湖豪杰的敬仰,而是这种——平凡却温暖的日常。
他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袍,将玄铁重剑从地上拔起,重新负于背后。动作利落,气息沉稳。
他抬头看向屋脊上的神雕:“明日随师父进山,该启程了。”
神雕轻鸣一声,双翅微振,却没有飞走,只是低头啄了啄爪下的瓦片,像是在确认什么。
月光这时洒了下来,照在门槛前那枚铜片上。表面刻着的微型凹槽空空如也,要等夜露积满才会折射出光斑。现在它静静躺着,像一枚沉默的哨兵。
七处藤铃依旧悬着,绳结绑得结实,铃铛未响。
一切如常。
但人心已不同。
苏牧阳站在院中,望着远处群山的剪影。夜风拂面,带着草木清香。他深吸一口气,胸中郁结尽消,只剩下清明与坚定。
他本以为自己是在对抗金霸天,对抗聚阴盟,对抗整个黑暗的布局。
现在他明白了——他真正对抗的,是孤独。
是那种以为必须独自扛下一切的错觉。
可现在,他知道了。
有人在厨房熬粥,有人在屋脊守夜,有人在背后默默递来一碗热汤。
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变成铁打的机器,不需要永远清醒、永远强大。他可以累,可以饿,可以偶尔喘口气。
因为有人允许他停下来。
他抬手摸了摸袖中的竹筒——里面装着最后一撮“影踪散”,还有一片紫灰烬。线索还在,敌人未除,明天还要进山寻秘籍。
但他不怕了。
他转身走向居所,脚步稳健。路过石案时,顺手将空碗收起,准备明日还给厨房。
刚走到门口,忽听得屋脊上传来一声极轻的抓挠声。
不是警戒频率。
是提醒。
苏牧阳猛地抬头。
神雕正盯着东南方向,脖颈羽毛微微炸起,右爪连续刮了三下瓦片——那是他们约定的“异动三级预警”。
他立刻抬手按住剑柄,目光扫向林缘。
树影静立,无风自动。
一片树叶,正缓缓飘落。
它的轨迹太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
落地时,叶尖指向石案,分毫不差。
苏牧阳眯起眼。
那片叶子,边缘泛着极淡的紫色,像是沾了灰烬。
他缓缓抽出半寸剑刃,寒光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