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霞飞路,依旧是那家法国裁缝铺。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懒洋洋地洒在地板上,将空气中那些飞舞的、细小的尘埃,都映照出几分金色的轮廓。
楚夜明推门而入。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将一张刚刚出版的、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申报》,轻轻地,放在了“玫瑰”面前那张由红木打造的、考究的工作台上。
报纸的头版头条,用触目惊心的、加粗的黑色宋体字,清晰地,刊登着一则足以让整个上海滩地下世界都为之震动的新闻。
——《十六铺码头惊爆黑帮火拼,军统叛徒马德海当场毙命》。
“玫瑰”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报纸上。
她那双如同深邃湖泊般的碧色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甚至可以说是神鬼莫测的方式,完成了她自己,都无法完成的“锄奸”任务。
兵不血刃。
杀人无形。
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的、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男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寒意。
但她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属于王牌特工的警惕与骄傲。
她缓缓地,将那张报纸,推到了一旁。
那双碧色的眼眸,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你的能力,的确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但这,还不够。”
她抬起头,直视着楚夜明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那个,在她看来,绝对不可能被完成的,终极考验。
“我要你,杀了松井悟。”
“日本宪兵队驻沪副司令,一个以残暴和谨慎着称的、被特高课二十四小时严密保护的,强硬派军官。”
她死死地盯着楚夜明,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哪怕是伪装出来的震惊与为难。
然而,她失望了。
楚夜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问了那个,他唯一关心的问题。
“他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安排?”
“玫瑰”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敢接下这个足以让整个军统上海站都为之覆灭的,死亡任务。
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荒谬到极致的、混杂着期待与恐惧的复杂情绪。
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三天后,他会秘密前往虹口,参加一个由海军陆战队主持的军事会议。”
楚夜明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掌控力的弧度。
他不需要再问更多了。
足够了。
他转身离去,将这个刚刚与他达成了“魔鬼交易”的女人,留在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彷徨的、迷茫的未来之中。
回到安全屋,楚夜明立刻沉入了那片纯白的沙盘神域。
他将松井悟与丁默邨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作为核心变量,输入了系统。
沙盘,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很快,一条被所有人都忽略的、隐藏在最深处的、充满了肮脏与血腥的利益链,被他,硬生生地,从那片浩如烟海的数据之中,给挖了出来!
——松井悟,竟然与丁默邨,在鸦片生意上,存在着最直接的、赤裸裸的利益冲突!
他甚至,还在暗中,私吞了本该属于七十六号的一大笔利润!
楚夜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不屑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又找到了那把,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
他再次故技重施。
一份关于松井悟“私吞鸦片利润”的、天衣无缝的匿名举报信,连同几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伪造账本,被他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丁默邨的办公桌上。
“砰!”
一声充满了无尽暴戾与疯狂的巨响!
丁默邨那张本就阴沉的脸,在看完那份举报信后,瞬间变得铁青!
他一把,将自己最心爱的那个紫砂茶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被触动了逆鳞的丁默邨,勃然大怒!
他当即,便将楚夜明,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夜明,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丁默邨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
“去给那个不长眼的东洋杂碎,一点血的教训!”
“我要让他知道,在上海滩,动了我丁某人的蛋糕,是个什么下场!”
……
三天后,松井悟前往虹口的路上。
他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由德国人制造的黑色高级轿车,在行驶到一个偏僻的路口时,与一辆“刹车失灵”的、满载着钢材的重型卡车,发生了惨烈的、足以将钢铁都彻底撕碎的“意外”碰撞。
松井悟,连同他的四名贴身护卫,当场死亡,尸骨无存。
裁缝铺内。
“玫瑰”看着报纸上那用触目惊心的红色字体,所刊登的“意外车祸”的头版头条,彻底地,被楚夜明这神鬼莫测的、杀人于无形的恐怖手段,所彻底折服。
她那颗由信仰与骄傲所铸就的、坚不可摧的心防,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你赢了。”
当楚夜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玫瑰”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深深的迷茫。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她缓缓起身,从一件挂在墙上的、早已制作完成的旗袍的夹层之中,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几乎是半透明的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