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楚夜明的心猛地一凛。
这个代号，他在老枪的口中已经听到了两次。每一次，都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立刻追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他们的头目是谁？”
他习惯性地想要将这个新的敌人参数化，在脑海中构建一个初步的沙盘模型。
然而，老枪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第一次在情报层面，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乌鸦’，不是一个组织。”
老枪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
“它是一个影子帝国。”
“一个渗透了日、伪、重庆，甚至英美法多方势力的，潜伏在上海这座孤岛之下的，庞大而又无形的影子帝国。”
“它的成员，就像真正的乌鸦，散布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可能是政府里的高官，可能是帮派里的打手，可能是舞厅里的歌女，也可能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力车夫。”
“他们彼此之间，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楚夜明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个描述，已经超出了传统意义上“敌特组织”的范畴。
它更像一个……癌细胞。
已经与这座城市的肌体，深度融合，无从切割。
“他们的行事风格，远比田中贤二更残酷，也更无情。”老枪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特高课抓人，讲究证据，讲究审讯，讲究榨干你最后一丝价值。”
“而‘乌...鸦’，他们的字典里，只有一个词——清洗。”
“他们内部采用最严苛的单线联系，任何一个环节的暴露，都意味着从这条线往下的所有成员，无论职位高低，无论贡献大小，都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被彻底地、不留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家人，朋友，所有与你有关联的人，都会一同消失。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后患。”
楚夜明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这已经不是一个情报组织了，这是一个纪律严明、冷酷到极致的死亡邪教。
“我需要更多关于他们的情报。”楚夜明闭上眼，试图在沙盘中构建模型，“他们的组织架构，决策流程，高层成员的性格弱点……”
“没有。”老枪无情地打断了他。
“我潜伏至今，也只接触过我的上线，代号‘渡鸦’。至于‘渡鸦’之上是谁，整个‘乌鸦’帝国的权力核心又是如何运作的，我一无所知。”
“这个组织，就像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迷雾组成的黑洞。你越是想看清它，就越容易被它吞噬。”
楚夜明的意识空间里，那片熟悉的纯白沙盘之上，第一次，被一片浓重到化不开的黑色迷雾所笼罩。
无数代表着未知变量的红色问号，疯狂地闪烁着。
【警告：情报严重不足，无法构建有效分析模型。】
【警告：目标威胁等级未知，危险系数无法评估。】
【警告：逻辑推演路径中断，成功率无法计算。】
一连串冰冷的、前所未有的系统警告，像一根根钢针，狠狠扎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这是他获得沙盘能力以来，第一次，在智力层面上，感到了彻底的、被碾压般的无力。
这个名为“乌鸦”的敌人，已经超出了他现有能力的理解范畴。
“为什么？”楚夜明缓缓睁开眼，声音有些干涩，“他们为什么要盯上我？”
“因为你太出色了。”老枪的回答，充满了苦涩的讽刺。
“从望月坡的极限反杀，到周公馆的一石二鸟，再到虹口仓库的惊天爆炸，最后是那场堪称艺术品的、针对影佐祯昭的刺杀……”
“你的每一次完美行动，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上海滩掀起滔天巨浪。”
“这些行动，或许骗过了丁默邨，骗过了特高课，甚至骗过了我们自己的同志。”
“但它们，却没能骗过那双一直隐藏在最高处、冷冷凝视着整盘棋局的眼睛。”
老枪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他们或许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但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上海滩，出现了一个足以改变战局的、不合常理的‘变量’。”
“所以，他们开始评估你。”
“评估你的价值，评估你的威胁，评估你……是否可以被他们所用。”
楚夜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在这座黑暗的城市里，狩猎着一个又一个目标。
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所有的挣扎与胜利，不过是一场被更高层次的掠食者所观察的、血腥的“角斗表演”。
自己，早已是“乌鸦”棋盘上的一枚关键棋子。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那双来自深渊的、冰冷的眼睛，所凝视。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几乎要将他的脊梁彻底压垮。
他可以面对枪林弹雨，可以面对酷刑与死亡。
但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无力感，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与恐惧。
然而，就在那股压力即将达到临界的瞬间。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炽烈的火焰，却从他内心最深处的废墟之中，轰然引爆！
是恐惧，更是愤怒！
是绝望，更是深入骨髓的不甘！
棋子？
我楚夜明，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当我的棋手！
巨大的压力非但没有压垮他，反而像最高强度的催化剂，将他骨子里那股“阎王”的狠戾与疯狂，彻底激发了出来！
要破局，就不能再被动地等待！
要破局，就必须主动出击！
要破局，就必须掀了这张该死的棋盘，将自己从棋子，变成那个执棋下子的人！
楚夜明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因为压力而显得有些暗淡的眸子里，此刻，正燃烧着两团疯狂的、近乎于病态的璀璨光芒。
他看着老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嗜血的弧度。
“既然无法分析，那就创造一个让他们不得不动的局。”
“我需要一个方法，来‘创造’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