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七十六号总部，大队长办公室。
楚夜明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堆满了从档案室调来的、积满灰尘的旧卷宗。
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近十五年来的人口失踪档案、孤儿院接收记录、慈善机构的救助名单……这些被时代遗忘的故纸堆，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没有去一页一页地翻阅。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将这些档案的标题、年份、所属区域，以及一些关键的摘要信息，一份一份地，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般，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
“开启沙盘。”
他的意识如潮水般退去，瞬间沉入了那片无垠的纯白空间。
“推演项目：大数据交叉比对，目标检索。”
他将从苏曼丽那里得到的所有关于“鬼见愁”孙女的碎片化信息，全部作为精准的筛选指令，输入了沙盘。
【指令一：性别，女。】
【指令二：失散年份，1927年至1929年之间。】
【指令三：失散时年龄，五至七岁。】
【指令四：关键背景信息，其父为‘落魄文人’或‘教书先生’，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
指令输入完毕。
沙盘空间中，那些堆积如山的档案，瞬间化作了亿万道奔腾不息的数据洪流，在他面前汇聚成一片浩瀚的星河。
一场超越时代的大数据搜索，在他的脑海中，悍然开启！
庞大的信息量，让楚夜明的大脑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如同被巨石碾压般的沉重负荷。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行维持着沙盘的运转。
【第一轮筛选开始……】
【基于‘性别’与‘失散年份’进行模糊匹配……】
瞬间，星河中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数据流，如被蒸发般，轰然暗淡下去。
【第一轮筛选完毕，剩余匹配数据：七千三百四十二条。】
【第二轮筛选开始……】
【基于‘失散时年龄’进行精准匹配……】
数据洪流再次剧烈地翻涌、碰撞。又有一大片数据暗淡、消失。
【第二轮筛选完毕，剩余匹配数据：一百八十九条。】
负荷依然巨大，楚夜明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第三轮筛选开始……】
【导入变量‘文化背景’，进行社会关系网络逻辑推演……】
这是最复杂，也是最消耗精神力的一步。沙盘需要根据“落魄文人”这个模糊的设定，去反向推演其可能的社会行为、人际关系，以及在遭遇家庭变故后，其子女最有可能的流落方向。
比如，一个有文化的父亲，在临死前，更有可能将孩子托付给教会、慈善堂，而不是任其流落街头成为乞丐。
比如，这个女孩在被收养后，更有可能因为其早期的家庭教育，而表现出对读书识字的兴趣。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逻辑链，在沙盘强大的运算能力下，却成了最锋利的筛子。
沙盘空间内，剩余的一百八十九条数据，开始剧烈地闪烁、重组。
其中绝大部分的数据，在经过复杂的逻辑推演后，被判定为“逻辑链断裂”，迅速地暗淡下去。
最终，只剩下三条数据流，依旧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沙盘的三维地图上，上海的市区图景瞬间浮现，三个地点被红色的光点高亮标记了出来。
第一个点，位于法租界霞飞路附近的一家教会孤儿院——圣心孤儿院。
第二个点，位于闸北区的棚户区，那里是全上海最龙蛇混杂、最贫困的区域。
第三个点，位于老城隍庙附近的一个以唱评弹为生的小戏班。
沙盘进一步给出了这三个地点中，最符合条件的目标人物的档案快照。
【目标一：圣心孤儿院，登记名‘唐念秋’。入院年份：1928年。入院时年龄：约六岁。备注：识字，性格安静，入院时身上携带有半块刻着‘长命百岁’的玉佩。】
看到这里，楚夜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唐！
这个姓氏，和那半块玉佩，几乎已经锁定了目标！
【目标二：闸北贫民窟，绰号‘小泥鳅’。无名氏，约十五六岁。备注：据周围邻居反映，此女约十年前随一流浪艺人来到此地，该艺人后因病去世，其独自一人靠偷窃、乞讨为生，不与人交流。】
【目标三：城隍庙‘春仙班’，学徒‘翠喜’。年龄约十七岁。备注：该戏班班主于十二年前，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此女，见其聪慧，便留在身边学艺。】
三个目标，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但毫无疑问，第一个目标，“唐念秋”，其吻合度是最高的。
楚夜明缓缓睁开了双眼。
办公室里依旧是一片黑暗，但他眼前的世界，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的脸色因为巨大的精神力消耗而显得异常苍白，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烧着志在必得的锋芒。
他用超越这个时代几十年的情报分析手段，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完成了一件常规情报机构需要花费数月甚至数年，都未必能完成的大海捞针般的奇迹。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接通了李三的办公室。
电话那头，传来李三睡眼惺忪的声音：“楚……楚爷？这么晚了，您有什么吩咐？”
“给你一个任务。”楚夜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立刻带上我们最可靠的几个兄弟，分成三组，秘密去查三个人。”
他将那三个目标的名字、地址、以及相关的背景信息，清晰而准确地，下达给了电话那头的李三。
“记住，只准暗中观察，确认身份，绝不能打草惊蛇。”
“我要在明天天亮之前，看到这三个人的详细报告，以及她们最近的照片，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李三在电话那头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他虽然不明白楚爷为什么要去查几个不相干的女人，但他知道，这位新主子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必然有其深意。
“是！楚爷！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楚夜明走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