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星海】外环与内海的交界处。
一道横亘星空的巍峨高墙，遮蔽了视线尽头的每一寸星光。
那不是砖石砌成的墙。
那是由数以万计的战舰残骸、破碎的小行星、以及某种不知名的巨大生物骨骼，被强力引力场硬生生挤压、堆砌而成的钢铁坟场。
暗红色的探照灯在墙头来回扫射，像是一只只充血的复眼。
这里是【叹息之墙】。
生者止步，死人通行的鬼门关。
“咳……咳咳……”
【星陨号】此时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宝光与流线型装甲，外层覆盖着一层脏兮兮的锈蚀铁皮，引擎喷出的尾焰也特意调成了冒着黑烟的不完全燃烧状态。
活脱脱一艘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运尸船。
驾驶舱内。
千面鬼叟裹着【鬼手】那件散发着酸臭味的灰袍，手里捏着两颗核桃大小的骷髅头，正对着镜子拼命练习那种阴郁、狠辣的眼神。
“主子……你看我这个‘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眼神，到位不？”
老头的手在抖，那两颗骷髅头被捏得咔咔作响。
“眼神不错。”
叶尘站在阴影里，一身布衣，脸上抹着机油和血污，扮演着一个卑微的哑巴跟班。
他伸手帮千面鬼叟正了正衣领，顺手在他后背贴了一张【定心符】。
“就是腿抖得频率有点高，像帕金森。”
“能不抖吗？！”
千面鬼叟带着哭腔，指着窗外那艘正在急速靠近的、涂着黑色骷髅旗的巡逻舰。
“那是【黑帆盟】的‘撕裂者’级巡逻舰！领头的是‘铁牙’，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万一穿帮，咱们就真成尸体了！”
“穿帮？”
叶尘嘴角微勾，从怀里掏出一本沾满血迹的账本塞进老头怀里。
“记住你的台词。”
“你是鬼手，是这一片最狠的收尸人。”
“而我们……”
他指了指身后。
昏暗的货舱里，林青竹躺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上，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的呼吸完全停止，心跳归零，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寒气。
如果不动手，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位飞升境的剑修。
“是你的……货。”
……
轰！
一声巨响。
【星陨号】的接驳口被暴力破开。
一股浓重的腥风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撞击声涌入舱内。
“鬼手！你个老不死的，这个月怎么来得这么晚？”
一个身高接近三米、半边脸都换成了机械义体的壮汉大步跨入。
他手里提着一根还在滋滋冒电的高压震荡棍，独眼里闪烁着贪婪红光。
巡逻队长，铁牙。
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黑甲卫兵，枪口有意无意地指着千面鬼叟的脑袋。
“哟，这不是铁牙队长吗？”
千面鬼叟深吸一口气，【定心符】发挥了作用，他的老脸瞬间垮了下来，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阴森表情。
“这不是在路上碰到了一群不长眼的雷鳗吗，耽误了点功夫。”
他沙哑着嗓子，随手将那本血迹斑斑的账本丢了过去。
“这个月的‘血税’，都在这儿了。”
铁牙接过账本，随意翻了两页，眉头却皱了起来。
“我们要的是尸体，新鲜的尸体！不是账本上的数字！”
他猛地将震荡棍砸在控制台上，火花四溅。
“提督大人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万灵血珠’还差最后的一千个名额！你这时候给我交账本？”
“我看你是想把自己填进炉子里去！”
千面鬼叟眼角一抽，下意识看向叶尘。
叶尘低着头，缩着肩膀，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手里却捧着一个精致的黑木盒子，颤巍巍地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
铁牙瞥了一眼那个不起眼的跟班，鼻孔里喷出一股白气。
“打开。”
叶尘“手忙脚乱”地打开盒子。
嗡——
一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血煞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船舱。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枚暗红色的晶体。
那是用【神农鼎】提炼出来的、几百具尸傀的精华浓缩版——【血魂晶】。
“这是……”
铁牙的独眼瞬间直了。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这几颗小小的晶体里蕴含的能量，比几百具腐烂的尸体要精纯得多！
“这是……小的最新研发的‘保鲜技术’。”
千面鬼叟见状，腰杆子瞬间直了几分，那股奸商的劲儿上来了。
“铁牙队长，您也知道，运尸体占地方，还容易臭。直接提炼成晶体，不仅方便携带，而且口感……哦不，效力更好。”
“这十颗，足够抵得上五百具普通修士的尸体了。”
“孝敬您的。”
最后四个字，千面鬼叟咬得很重。
铁牙喉结滚动，那只机械手猛地抓过盒子，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那令人迷醉的血腥气。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他咧嘴大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金属獠牙。
“鬼手，没看出来啊，你个老东西还有这手艺？”
“行，这批货算你过关了。”
铁牙将盒子揣进怀里，目光却并没有收回，而是像雷达一样在舱内扫视了一圈。
最后。
停在了货舱中央，那张铁床之上。
“那个呢？”
铁牙指着盖着白布的林青竹，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
“那也是‘晶体’？”
“不不不，那是……那是压箱底的极品。”
千面鬼叟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一具……刚死没多久的飞升境女修，尸身完好，元阴未散。那是……那是准备献给提督大人的贺礼！”
“飞升境？女修？”
铁牙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他推开千面鬼叟，大步走向铁床。
“这种极品，必须经过严格检查。万一带有瘟疫或者诅咒，惊扰了提督大人怎么办？”
“我得……亲自验验货。”
他伸出那只冰冷的机械大手，朝着白布下的曲线抓去。
角落里。
叶尘的眼帘微垂，藏在袖子里的指尖，扣住了一枚无形的【空间刃】。
如果这只手敢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那就只能……剁了。
货舱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千面鬼叟的冷汗顺着后背流进了屁股沟。
铁牙的手指勾住了白布的一角，缓缓掀开。
一张绝美却惨白的脸庞，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哪怕是闭着眼，那种清冷出尘的气质，也让见惯了尸体的铁牙呼吸一滞。
“真……真是极品……”
铁牙咽了口唾沫，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冰冷的脸颊。
三寸。
两寸。
一寸……
叶尘的眸底，杀意已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
“滴——！”
铁牙腰间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所有巡逻队注意！所有巡逻队注意！”
“A-3区发现异常灵能波动！疑似有高阶妖兽冲击防线！立刻支援！重复，立刻支援！”
铁牙的动作一僵。
那只悬在林青竹脸颊上方半寸的手，终究是停住了。
“妈的，真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缩回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具“极品女尸”，转身就走。
“鬼手，这次算你运气好。”
“赶紧滚进去！别挡道！”
轰隆！
巡逻舰脱离接驳，带着滚滚黑烟，朝着警报响起的方向疾驰而去。
……
“呼……”
【星陨号】舱门关闭的瞬间。
千面鬼叟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吓死爹了……吓死爹了……”
“主子，您刚才……没打算动手吧？”
他看着叶尘，心有余悸。
“动手？”
叶尘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尘，一脸无辜。
“我是那种冲动的人吗？我一直相信以德服人。”
就在这时。
铁床上的白布猛地被掀开。
林青竹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在刚才差点被铁牙碰到的脸颊旁，虚空擦了擦。
然后。
铮——！
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从指尖弹出，将面前的空气绞得粉碎。
“下次……”
她看着叶尘，声音清冷。
“这种‘尸体’的角色，换你去演。”
“还有。”
“那个什么‘元阴未散’的台词……扣钱。”
叶尘干咳一声，转过身去操纵控制台，假装没听见。
“进关了。”
……
穿过【叹息之墙】的闸门。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被人工改造过的内海。
数以千计的浮空岛屿通过巨大的铁锁相连，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星空要塞。无数飞船如同工蜂般穿梭其间，霓虹灯光将这片黑暗星域照得亮如白昼。
而在最中央。
一座完全由白骨和黑铁铸造的巨型宫殿，悬浮在虚空之上，宛如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那就是【黑帆盟】的总部——【黑颅堡】。
“滴滴。”
“身份验证通过。代号：鬼手。准许入港。”
“停泊位：c-99号。”
【星陨号】按照指引，缓缓滑入拥挤的港口。
周围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海盗船、走私舰，每一艘都散发着血腥与罪恶的气息。
“终于进来了。”
叶尘看着那座近在咫尺的黑颅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只要潜入那里，就能找到星图标记的入口。
【星陨号】稳稳地停靠在c-99号泊位上。
“主子，你看旁边那艘船……”
千面鬼叟突然拽了拽叶尘的袖子，声音古怪。
“怎么这么眼熟？”
叶尘转头看去。
在他们旁边的c-98号泊位上，停着一艘造型修长、极具流线美感的银色战舰。
只不过。
这艘原本银光闪闪的战舰，此刻被涂满了一层劣质的黑漆，还在船头挂了一个巨大的、俗不可耐的金色骷髅头。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暴发户为了装低调，给法拉利刷了一层水泥。
但那个引擎的型号……
那个独特的剑形撞角……
还有那种哪怕隔着三层伪装也掩盖不住的、骚包至极的剑意波动……
叶尘的嘴角疯狂抽搐。
林青竹也愣住了，手中的剑差点掉在地上。
那是……【破晓号】。
而在那艘船的甲板上。
一个穿着大花裤衩、戴着墨镜、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正在指挥手下搬运货物的“暴发户”矿主，似乎感应到了注视，缓缓摘下了墨镜。
四目相对。
空气突然安静。
那是萧无忌。
这位东华剑域的堂堂少将，此刻正顶着一身堪称毁容般的伪装，手里还提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烤鸡腿。
他的动作僵住了。
叶尘的表情也僵住了。
两人隔着不到十丈的虚空，大眼瞪小眼。
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在两艘船之间疯狂发酵。
“哟。”
半晌后。
叶尘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仿佛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邻居。
“好巧啊。”
“你也来……祝寿？”
萧无忌手里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了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