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幕,并未因亡魂的出现而有丝毫停歇。
四面八方,一个个沉默的身影,正从属于它们各自的“时间切片”中,缓步走出,将小小的飞舟,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手持戒刀,满身杀气的僧兵。
有口诵经文,步步生莲的苦行僧。
甚至,还有在佛塔崩塌的瞬间,被烈火吞噬的住持长老……
他们来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场景,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双空洞、死寂的、毫无生机的眼睛。
他们的身上,散发着同一种气息。
——死亡的残响。
“这么多?!”庄生的小脸,又白了几分,“这怎么打?没完没了的!”
他说的是事实。
这些亡魂,并非实体。每一次斩杀,都只是暂时斩断了他们与“过去”的联系。但只要这片时间坟场不灭,他们就会被此地的法则,一次又一次地,从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个“死亡瞬间”里,重新“复制”出来。
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叶尘手持【斩因果铜刀】,神情凝重。
他知道,陷入被动防御,他们三人,迟早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必须,想个别的法子。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那些光怪陆离的时间切片。
雨幕,火海,崩塌的佛塔,讲经的禅院……
一个个独立的“过去”,像一格格电影胶片,在这片空间里,无序地排列,循环播放着。
忽然。
在一次侧身,躲过一名亡魂长老挥出的、能腐蚀神魂的禅杖时,叶尘手中的铜刀,无意间,将那名长老,向后带了一个趔趄。
那名长老的身体,恰好,跌入了一片正在“下着灭佛骨雨”的时间切片之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名长老的虚幻身影,在接触到灰白雨滴的瞬间,竟如同被泼了浓酸的画卷般,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不见!
连重新“复制”出来的速度,都慢了数倍!
叶尘的眼中,猛然爆出一团骇人的精光!
他懂了。
这些亡魂,虽然能跨越时间的界限攻击他们这些“活物”。
但他们本身,却依旧被,死死地禁锢在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个“时间法则”之中!
讲经的亡魂,无法承受战斗的杀伐。
战斗的僧兵,也无法抵御灭佛骨雨的侵蚀。
此地的“危险”,同样也是此地的“解药”!
“清璇,坐稳了!”
叶尘低喝一声,不再被动防御。
他拉着清璇,脚尖在飞舟甲板上轻轻一点,竟主动,冲出了飞舟的防护,跃入了那片混乱的时间切片之中!
“你疯了?!”庄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场匪夷所思的“时空风筝”,在这片时间的坟场之上,华丽地,上演了!
叶尘的身影,如同鬼魅,拉着清璇,在无数个“过去”的缝隙之间,高速穿梭。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得妙到毫巅。
他会恰到好处地,将身后追杀而来的一队亡魂僧兵,引向一片正在崩塌的佛塔废墟之中。
僧兵们那能斩断寿元的戒刀,在触碰到那片属于“毁灭”的法则瞬间,便连人带刀,一同被碾为齑粉!
他也会在毫厘之间,躲过一名怒目金刚的拳风,并借力打力,将那名金刚,推入一片正在讲经的、充满了“祥和”法则的禅院切片里。
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拳头,在进入禅院的瞬间,便如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解,化为乌有!
叶尘,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一个在时间的琴弦上,疯狂跳跃的舞者。
他将此地混乱的、致命的时间法则,变成了自己手中,最锋利,最致命的武器!
他,在用“过去”,疯狂地,屠杀着“过去”!
“疯子……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庄生坐在飞舟之上,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张得,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以如此狂野、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的方式,来破解这片,连归墟中许多大能都为之色变的连归墟中许多大能都为之色变的“时间坟场”。
清璇被叶尘紧紧地拉着,穿梭在光怪陆离的时间碎片之中。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不断变幻的过去。
她的心,却出奇地安宁。
她看着身前这个男人,那宽阔的、永远能为她挡下一切风雨的背影,眼眸里,异彩连连。
她的夫君,无论身处何等绝境,似乎,总能找到那条,最出人意料、也最不可思议的……生路。
一炷香后。
当叶尘,将最后一名纠缠不休的“亡魂长老”,引入一片空间裂缝之中,让其被狂暴的虚空之力彻底湮灭后。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那些无穷无尽的、沉默的亡魂,被他以一种近乎于“戏耍”的方式,清理得干干净净。
叶尘拉着清璇,缓缓落回飞舟的甲板之上,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
这场“时空风筝”,看似潇洒,实则对他心神的消耗,大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
“你……你没事吧?”清璇连忙扶住他,声音里满是心疼。
“没事。”叶尘笑了笑,调息了片刻,便恢复了过来,“只是陪这些‘古人’,玩了一场捉迷藏而已。”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前方。
在清理完那些,如迷雾般遮蔽了视野的“亡-魂”之后。
一座宏伟、古老、仿佛凝固在了永恒之中的寺庙轮廓,终于,在这片混乱的时间之中,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那座寺庙,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白玉石砌成,在灰败的天地之间,散发着圣洁而祥和的微光。
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仿佛,已经等了他们,五百年。
“悬空寺……”
庄生看着那座古寺,喃喃自语,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名为“敬畏”的神情。
飞舟,缓缓地,向着古寺的山门,驶去。
越是靠近,那股祥和、宁静的气息,就越是浓郁,仿佛能洗涤人心中的一切尘埃。
飞舟,最终,停在了山门前的白玉广场之上。
叶尘牵着清璇的手,走下飞舟。
山门,是紧闭的。
门口,左右各立着一尊高达十丈的、手持降魔杵的怒目金刚石像。
石像,栩栩如生,完好无损,历经了五百年的时间侵蚀,却依旧纤尘不染。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正常,那么的……祥和。
然而。
就在叶尘的脚,踏上第一级白玉台阶的瞬间。
异变,陡生!
左边那尊,原本怒目圆睁的金刚石像,那雕刻出来的石质眼角处,毫无征兆地,流下了一行……
猩红的……
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