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休眠舱前,一动不动。
献祭本源。
这四个字,像四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压在她的心头。
她不甘心。
她苦修数千年,历经无数生死,才有了今日的修为。
力量,早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是她安全感的唯一来源,是她未来拯救“妹妹”的唯一依仗。
让她亲手舍弃这一切?
凭什么?!
就凭那个男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凭一个虚无缥缈的“离开”的希望?
不!
不可能!
邀月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这个叶尘,这个观星者,一定是在骗我!他们就是想削弱我!想夺走我的一切!
……
接下来的数日,两人形同陌路。
叶尘没有再来找过她,像一个真正的疯子,日以继夜地泡在“天枢号”浩如烟海的数据库之中。
在星船之灵“阿赖耶”的协助下,他疯狂地查阅着关于“跃迁引擎”的一切资料,试图从那些由亿万个上古星辰符文组成的数据流中,找到一丝一毫可以替代“六欲本源”的备用能源方案。
但,每一次。
阿赖耶那冰冷的电子音,都会无情地宣判他的死刑。
“方案A,能源转化率不足0.1%,无法激活引擎。”
“方案b,缺少核心材料‘超新星内核’,无法执行。”
“方案c,将导致引擎过载。成功率,0.001%。建议,放弃。”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叶尘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而邀月,则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
她日复一日地,守在那颗冰冷的巨大主引擎之前,如同守着一座只属于她自己的、孤独的王座。
她时而会陷入长时间的呆滞,反复回忆着幻境中那个躺在冰床上、奄奄一息的“妹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妹妹”的气息,正在一天天地变得更加微弱。
时间,不多了。
时而,她又会陷入暴怒,疯狂地攻击着那颗坚不可摧的引擎,试图发泄心中的不甘与……恐惧。
她怕。
她怕自己真的会像叶尘所说的那样,被永远地困死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两人之间的僵局即将彻底走向死胡同的时刻,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虚弱的苍老意念,毫无征兆地,同时传入了两人的脑海。
“孩子们……”
“在我彻底消散前……”
“再听,最后一个……故事吧。”
嗡——!
不待两人反应,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便将他们的意识,强行拉入了一个纯白色的精神空间。
在空间的正中央,观星者领袖那道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残魂,正静静地悬浮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下一刻!
周围那纯白色的空间,如同画卷般展开。
在他们的面前,一场足以被称之为“灭世”的、无比惨烈、也无比悲壮的上古战争绘卷,缓缓展开!
一个个如同蝗虫过境般的“界外天魔”,正在疯狂地吞噬着一个又一个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世界。
无数身披银色战甲、手持星光之剑的“星辰一族”战士,驾驶着如同星辰般璀璨的舰队,悍不畏死地迎向了那天魔大军!
一条条体型比星辰还要庞大的、神圣威严的祖龙,发出震天的怒吼,用自己的龙魂与龙躯,撞向了天魔最核心的主宰!
那是,一场守护与毁灭之间的最终决战!
没有胜利者。
星辰陨落了。巨龙悲鸣着,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而那些天魔,也被彻底重创,封印在了宇宙的各个角落。
邀月早已被眼前这充满了史诗与悲壮气息的一幕,彻底震撼了。
就在这时,观星者领袖缓缓地,将“画面”定格在了其中一艘燃烧着熊熊烈火、即将坠毁的星船之上。
那正是“天枢号”。
他指着船上那些在临死前依旧死死守卫着休眠舱的星辰族战士,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骄傲。
“孩子,你看。”
“这就是,守护。”
“力量,不是为了让你自己变得更强。”
“而是为了让你身后那些比你弱小的人,能够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邀月。
那目光,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看透她内心最深处的挣扎。
“你,也是一个想守护什么的人,不是吗?”
“但,你选错了,你的‘道’。”
“你那所谓的‘六欲本源’,看似强大,实则是在饮鸩止渴。它来自于‘无生魔尊’最本源的‘污染’。你用它去救你那个至亲,就如同用毒药去解毒。”
“总有一天,你最想守护的人,终将被你这身最执着的力量……”
“……彻底反噬!”
轰——!!!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邀月的心脏,压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原来……是这样?
原来,自己苦苦追寻的拯救“妹妹”的方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在将她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一股前所未有的悔恨与痛苦,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精神空间,开始崩塌。
在彻底消散前,观星者领袖的残魂看向了叶尘。
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星空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星核碎片”,缓缓地飞入了他的眉心。
“龙魂的继承者……”
“星辰的意志,最后的希望……便托付于你了。”
“去吧……”
“去灵虚界,找到那座……”
“……镇魔殿。”
……
当叶尘和邀月从精神空间回归时,整个核心控制室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
观星者领袖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了。
叶尘感受着眉心处那枚蕴含着海量信息与权限的“星核碎片”,心中百感交集。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身旁的邀月。
却发现,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双绝美的凤眸之中,所有的挣扎、愤怒、偏执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
她朝着叶尘缓缓地走了过来。
然后,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一个不带任何魅惑、不带任何算计的、纯粹的、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那笑容,仿佛洗尽了千年的铅华,美得令人心颤。
“叶尘。”
她第一次,叫出了他的本名。
“你说的对。”
“如果力量的终点,是吞噬我最想守护的东西……”
“那这种力量……”
“……不要也罢。”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