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密道!”
怀清的目光如鹰隼般骤然锁定博古架与墙面贴合的缝隙——那处与周遭雕梁画栋、鎏金嵌玉的精致格格不入,深褐色的木棱与青灰色宫墙衔接处,竟隐约透着一丝人为拼接的生硬痕迹,像是一幅完美画卷上不慎洇开的墨渍,刺眼又突兀。
这个念头如星火燎原般窜入脑海,瞬间点燃了沉寂的希望,她的心脏骤然擂鼓般狂跳,胸腔里翻涌的狂喜如潮水般冲散了绝境中的几分绝望。
可下一秒,沉甸甸的凝重便如巨石压上心头:找到密道不过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真正的难题,是如何在这杀机四伏的大殿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身后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还有他们面带惊恐、瑟瑟发抖的家眷,安然送入密道。
这些人平日里或埋首书案、笔耕不辍,或打理内宅、不问外事,哪里见过这般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阵仗?
此刻早已吓得腿软如泥,有人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没发出哭喊,有人扶着廊柱勉强站立,身体却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更别提应对那些双眼赤红、凶神恶煞的叛军了。
叛军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带着浓烈血腥气的风从殿门外呼啸而入,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脆响、铠甲摩擦的刺耳声响,还有临死前凄厉绵长的惨嚎,像无数把钝刀在人心上反复切割。
不远处,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宫廷侍卫已力竭倒地,胸前盔甲崩裂开来,露出的皮肉上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浑身浴血如浸在红墨中,手中的长剑歪斜地插在青砖地上,剑身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惨淡的光,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游丝般的气息。一名叛军狞笑着上前,脸上横肉扭曲,明晃晃的刀锋带着森寒的杀意,正朝着他毫无防备的脖颈劈去。
怀清眼神一凛,眸中闪过决绝之色,当机立断不再犹豫。
她手中那柄丈八长枪猛地一挥,枪尖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如一道银蛇闪电般直刺那两名正逼近文臣的叛军。
两人猝不及防,只觉一股锐风扑面而来,肩头骤然传来钻心剧痛,竟是被枪风扫中了肩胛骨,踉跄着后退数步,脸上满是惊愕与忌惮,一时不敢再贸然上前。
边上叛军见她勇猛,也不敢 招惹她,料想她护着一帮老弱妇孺也跑不了,就转攻旁人去了。
“都听我号令!”怀清沉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硬生生压过了周遭的混乱,“屏住呼吸,不许发出半点声响!谁若坏了大事,便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她一把拽过身旁一位身形稍壮的文臣——正是平日里负责修葺宫室、略懂些土木蛮力的工部尚书盛大人。
怀清弯腰,从一具叛军尸体旁捡起一柄丢弃的短刀,塞进他手中,刀柄上还沾着温热粘稠的血迹,顺着盛尚书的指缝滑落,让他浑身一颤,脸色愈发苍白,却死死攥紧了刀柄。
“盛大人,眼下唯有托付你了!”怀清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撞进盛尚书的眼底,“烦请你护住诸位同僚及家眷,寸步不离此处,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看到什么景象,都不许妄动分毫!我去开路,片刻便回!”
盛尚书望着怀清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又看了看身后缩成一团、满脸惶恐的众人,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最终重重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却异常坚定:“县主放心!老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护得他们周全!”
接着,怀清本想唤缩在角落、吓得脸色惨白如纸的两名宫人来合力搬开博古架,可那两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连站都站不稳,手指刚触到架子便触电般缩回。
怀清眉头一皱,心知此刻耽搁不起,索性不再指望他人,双手扣住博古架的边缘,丹田发力,双臂青筋隐隐凸起。
“喝!”
一声低喝,沉重的博古架竟被她硬生生挪动了半分。
架上的古董瓷器晃动起来,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众人惊疑不定地望着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温婉端庄的县主,竟有如此蛮力。
“吱呀——”
一声刺耳的木头摩擦声在大殿中响起,虽被远处的打斗声掩盖了大半,却仍像一根细针,狠狠扎在怀清心上。
她攻势愈发猛烈,长枪如蛟龙出海,时而横扫,时而直刺,一枪逼退身前两名逼近的叛军,余光瞥见架子被缓缓挪开半尺,一道三尺见方、覆盖着厚重铁板的暗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铁板上落着些许灰尘,边缘与地面严丝合缝,若不是刻意寻找,绝难发现这隐秘的机关。
暗门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凹槽,约莫成年人拳头大小,凹槽内壁刻着细密的云纹,纹路深处还藏着不易察觉的卡槽,显然是开启密道的机关所在。
“快!找机关!”怀清一边用枪杆横扫,将一名扑来的叛军打翻在地,枪杆砸在对方肋骨上,发出沉闷的断裂声,一边急声催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盛大人,你精通土木,速来!”
盛尚书闻言,连忙上前,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摸向那圆形凹槽。指尖在凹槽内细细摸索,避开积灰,很快触及一处微微凸起的圆点,那圆点触感温润,像是玉石所制。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的指尖,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清晰而清脆,在嘈杂的大殿中格外醒目。
铁板暗门应声向上掀开,露出下方黑黝黝的密道入口,一股夹杂着泥土腥气与霉味的潮湿寒气扑面而来,让周遭本就浑身发颤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
密道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滴答、滴答”的细微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更添了几分阴森。
“诸位大人,快进!我断后!”怀清眼角余光瞥见暗门开启,心中稍稍一松,手上的攻势却愈发猛烈,枪尖如毒蛇出洞,招招狠辣,逼得叛军步步后退,“按长幼顺序,莫要拥挤,尽快入内!家眷紧随其后,莫要回头张望!”
“怀清!你和我们一起走!”戚氏满脸泪痕,望着怀清的背影,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要碎裂开来,“叛军越来越多,你一个人如何抵挡?快随我们一起走!”
“娘,我没事!”怀清回头望了一眼戚氏,眼中的锐利稍稍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我武艺尚可,自保足矣!你们若是在此耽搁,反而会让我分心,届时谁也走不了!快进密道,我随后便来!”
事不宜迟,童锦瑶、姜予棠等人也知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再多劝一句,便可能多一分危险。
他们都清楚,怀清留下来断后,已是将生的希望完完全全留给了他们,这份恩情,重逾千斤。
盛尚书率先弯腰,借着殿内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钻进密道。紧接着,文臣们扶着年迈的同僚,牵着年幼的孩童,一个个顺着暗门进入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每个人的动作都轻之又轻,生怕发出声响引来叛军。
姜予棠守在暗门旁,目光紧紧盯着怀清的背影,直到最后一名宫人弯腰进入密道,才回头对怀清急切地道:“怀清,我们在密道尽头等你!你务必保重,切勿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