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落水啦！”
一声尖锐的呼喊像惊雷般从船尾炸响，瞬间撕碎了画舫上丝竹悦耳、笑语盈盈的热闹。
正围在桌前赏玩新得墨宝的众人脸色骤变，杯盏碰撞的清脆声戛然而止，纷纷涌向后甲板，扶着栏杆朝河面望去。
夜色如墨，湍急的河水泛着冷光，一个身着粉红宫妆的女子正在水中挣扎沉浮，宽大的裙摆像朵被浸透的残花在水面散开，她双手胡乱拍打，呛水的咳嗽声混着河水的哗哗声，隔着微凉的夜风清晰地刺入耳膜。
岸边的芦苇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在朦胧月色下摇摇晃晃，更添了几分惊险。
“快！拿浮囊来！”齐禹反应最快，一把扯开腰间束着的玉带就往前冲，竟要亲自跃入水中，却被身旁的阮晋阳眼疾手快死死拽住胳膊：“齐兄莫急！夜里水寒刺骨，且暗礁遍布，你水性虽佳，贸然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话音未落，几个身强力壮的船夫已扛着粗麻绳和简易木筏飞奔而来。
怀清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把麻绳牢牢系在筏子两端，再挑两个水性最好的弟兄下去！务必小心！”
甲板上顿时乱而有序：女眷们有的揽住受惊哭闹的孩童轻拍安抚，有的快步回舱取来干布和棉被预备着；男人们则合力稳住晃动的木筏，将绳索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廊柱上。
只见两个精壮船夫腰缠备用绳索，对视一眼后纵身一跃，“扑通”两声跳入水中，奋力朝着那挣扎的女子游去。
不过片刻功夫，其中一名船夫已抓住女子的衣领，另一个则从旁托住她的腰，避免她再度呛水。
岸上众人立刻合力拽动麻绳，一点点将三人往画舫方向拉。
待那女子被拖上甲板时，她浑身湿透，发髻散乱，嘴唇冻得青紫，瘫在地上不住地剧烈咳嗽，每咳一声都吐出好几口浑浊的河水。
“快拿棉被来裹上！再让后厨立刻煮碗热姜汤！”姜予棠急忙吩咐身边的丫鬟，丫鬟快步上前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松了口气回道：“夫人放心，气息还稳着呢。”
怀清蹲下身，看着女子渐渐缓过劲来，眉头微蹙问道：“你是船上的人？怎么会不慎掉下去？”
女子咳了半天才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沙哑地说：“奴家……奴家是负责打理后舱杂物的，刚才在船尾整理东西时，没留意脚下的木板松脱了，一滑就……就掉了下去，多亏各位夫人相救……”
“小心！”
就在此时，齐禹的惊喝声陡然炸响！话音未落，那方才还一副惊魂未定模样的女子眼中瞬间褪去柔弱，闪过一丝淬了毒般的寒芒——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扬，一柄三寸长的匕首寒光闪闪，直刺近在咫尺的怀清心口！
怀清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口一阵凉意袭来，锐风擦着衣襟掠过。
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地向后急仰，可匕首还是擦着的胸口划了过去，带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这一仰力道太猛，她脚下顿时踉跄，“咚”的一声重重摔倒在甲板上，后脑结结实实磕在栏杆的石墩上，眼前瞬间发黑，金星乱冒。
“抓住她！”齐禹目眦欲裂，顺手抄起手边的八仙椅就朝女子砸去。
阮晋阳紧随其后，手中折扇“唰”地展开，用坚硬的扇骨精准地格向女子持匕首的手腕。
那女子见一击未中，也不恋战，手腕灵巧一翻避开折扇，转身就朝着船舷外冲去，竟想跳河脱身。
可船夫们早已闻声围了上来，两人持着长篙横挡在她身前，另一人迅速甩出麻绳，“啪”地一声缠住了她的脚踝。
女子重心不稳，踉跄着跪倒在地，匕首“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俞林华立刻上前一步，一脚将匕首踩住，防止她再拾起来伤人。
“怀清！”齐禹第一个扑到怀清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见她后脑渗出血迹，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声音都忍不住发颤：“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别吓我！”
童锦瑶也急忙掏出锦帕按住怀清后脑的伤口，眼眶泛红，朝着人群外高声喊道：“快！快把船上的大夫请来！怎么会突然冒出刺客？太吓人了！”
怀清靠在齐禹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抬起指尖，颤巍巍地指向被船夫按在地上的女子，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冷意：“你……你到底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对我下杀手？”
那女子被按得动弹不得，却依旧梗着脖子，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冷笑，眼神桀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废话少说！”
甲板上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看着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怀清，又看看地上那个目露凶光、拒不认罪的刺客，皆是又惊又怒——刚才赏画的雅兴早已荡然无存，每个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满是后怕与挥之不去的疑云。
“押下去！给我看紧了，若让她有半分闪失，或跟任何人私传消息，唯你们是问！”齐禹一脚踹开地上的匕首，怒声下令。
两名身强力壮的船夫立刻上前，反剪住那女子的双臂，不顾她的挣扎咒骂，将人拖拽着往底舱的禁闭室走去，甲板上只余下拖拽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他转身快步走到怀清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她后脑的伤口，声音仍带着未平的惊悸：“怎么样？头晕得厉害吗？要不要再靠一会儿？”
就在这时，平阳郡主快步从船头折返回来，裙摆上还沾着些许岸边的草屑，她走到众人面前，沉声道：“我已让人放下小艇去岸边打点，画舫也正缓缓靠向最近的码头。岸边有驿馆，等下便可将怀清安置过去，也方便大夫诊治。”
话落，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扫过在场的众人补充道：“另外，我已让贴身侍卫持我的令牌去京兆尹府传令——此事实关朝廷命官家眷的安危，恐牵扯背后势力，让京兆尹亲自带人来接手刺客，务必彻查她的身份来历、同党下落，以及这起行刺的幕后主使！”
之所以让京兆尹出面最为合适，是因京兆尹掌管京城的治安、刑狱，直接对朝廷负责，既有权力调动衙役、彻查案件，又能协调各方资源；且此案发生在京城水域，本就在其管辖范围内，由他主理名正言顺，也能避免地方官府权限不足、消息泄露等问题，更能保证查案的力度与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