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赶到淑妃宫中时，戚氏正与淑妃对坐闲谈，见她进来便知事有定论。
听闻二皇子终是失了圣心，戚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长出一口气——这悬在心头的忧虑，总算落了地。
宫门口早已候着两拨人。
夏兴南携于氏、怀淑立在一侧，齐国公夫妇与齐泽两口子则在另一边，见她们出来，皆是一脸关切。
怀清与于氏简单交代几句，便和他们分了头：怀清陪着戚氏随齐国公一行回府，路上将二皇子染指骁骑营的细节慢慢讲来——那些被安插的亲信如何被揪出，又如何供出背后主使，听得齐国公眉头紧锁，连连叹气。
另一边，怀谦坐进夏家的马车，怀淑早已按捺不住好奇。“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清抚了抚衣袖，讲事情经过轻声道来。
齐国公府的门刚推开条缝，姜予棠牵着阿霖的手就从影壁后探出头来。
阿霖眼尖，先瞧见戚氏的裙角，立刻挣脱母亲的手扑过去：“祖母！”
饭厅里早已摆好了热菜，蒸腾的热气裹着家常的香气漫出来。
姜予棠接过戚氏脱下的披风，柔声问：“母亲饿了吧？特意留了您爱吃的糟三样。”
阿霖在桌边给戚氏递筷子：“祖母快吃，爹爹说吃了暖和。”
一屋人围着方桌坐下，窗外的暮色与屋里的灯火撞在一起，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踏实的暖意。
而永宁坊的夏家宅院里，此刻正闹得鸡飞狗跳。
几人刚踏进永宁坊的院门，于氏还笑着问怀谦渴不渴，转身让丫鬟去沏酸梅汤，瞧着与往常并无二致。
怀谦刚松了口气，就见于氏转头吩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东厢房拿样东西。”
他还当是母亲要给什么好东西，乖乖立在廊下等着，心里正暖烘烘的——刚从宫里那阵仗里脱身，家里人这般惦记，总归是熨帖的。
没片刻，就见于氏从屋里出来了，手里却攥着根泛着青的桃枝，另一只手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清水。
怀谦脸上的笑僵了僵，才反应过来是要干嘛。
“娘，这……”
“站好！”于氏眼一瞪，把碗往石桌上一放，捏着桃枝蘸了水就往他身上抽。力道不重，带着点湿意的桃枝扫过衣襟，倒像是挠痒。
怀谦先是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故意挺了挺背，嘴里嚷嚷着：“哎哟！娘轻点！驱邪呢还是给我挠痒痒呢！”
于氏被他逗得手一顿，却依旧板着脸：“少贫嘴！让你往前凑！让你跟着掺和那些凶险事！沾了晦气就得好好冲冲！”
说着又连抽了几下，水花溅在他肩头，倒真带出点“驱邪”的架势。
夏兴南在一旁帮腔：“就是，让你娘好好给你去去晦气，省得往后不长记性。”
怀淑早笑得直不起腰，蹲在门槛上拍着手：“二哥这下可算栽了吧！”
怀谦一边躲着桃枝，一边还不忘讨饶：“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保证离宫门口三里地！娘您这桃枝比宫里的侍卫管用多了，邪祟见了准得绕着走！”
于氏终于停下手，把桃枝往碗里一插，瞪他：“还贫！”
转身往厨房走时，嘴角却忍不住悄悄翘了起来。
怀谦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被桃枝扫过的地方，方才那点“感动”早变成了又好气又好笑的暖意——这大概就是他娘的方式，担心全藏在那几下不轻不重的“驱邪”里了。
怀谦望着于氏转身进屋的背影，心里还暖乎乎的——母亲这是疼他，怕他沾了宫里的晦气，特意拿桃枝来驱邪呢。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怎么嬉皮笑脸地谢母亲，说她的桃枝比什么护身符都管用。
可没等他笑出声，就见于氏从屋里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手里攥着的哪是什么桃枝，分明是柄油光锃亮的扫把！
“好你个混小子！”于氏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哪还有半分温情，只剩又气又急的红，“让你逞能！让你跟着往宫里的浑水里跳！真当自己是铜皮铁骨不成？”
扫把带着风声扫过来，怀谦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蹦才躲开。
扫帚梢擦着他的裤腿扫过廊下的花盆，“哐当”一声碰倒了个青瓷小盆，惊得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转眼就没了影。
“娘！娘您听我解释！”怀谦一边咧着嘴往后躲，一边摆手，“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那事已经了了——”
“了了？要是了不了呢？”于氏步步紧逼，扫把一下下挥得更急，却总在快要碰到他时被他灵巧避开。
她像是故意留着分寸，既不让他真挨上打，又得让他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有多厉害，“下次再敢掺和这些掉脑袋的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夏兴南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看得直乐：“你娘这是把攒了半天的后怕，全搁这扫把上了。”
怀淑躲在父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二哥，你快跑呀！娘的扫把要‘开花’啦！”
怀谦脚下不停，眼睛却瞟着于氏的动作，故意不跑远，只在廊下绕着柱子转圈，嘴里还喊：“娘您消消气！打坏了扫把还得花钱买呢！我这就给您捶背赔罪！”
于氏被他逗得手一顿，扫把举在半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重重往地上一戳：“还敢贫！进屋！”
怀谦立刻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伸手想扶她，被于氏一把打开：“离我远点！晦气！”
话虽硬，眼底的那点松快，却藏不住了。
怀谦一边蹦跳着后退，一边咧着嘴喊冤：“娘！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我是帮着查案，又不是闯祸——”
话没说完，见扫帚又挥过来，忙矮身躲过，却故意不跑远，只在廊下绕着柱子转圈，逗得于氏又气又笑。
夏兴南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看得乐不可支，还不忘给怀淑当解说：“你看你二哥，小时候偷摸爬树掏鸟窝就这样，知道你娘舍不得真打他。”
怀淑捂着嘴笑，忽然朝着怀谦喊：“二哥快跑！娘又要抄家伙了！”
于氏果然停下脚步，扭头瞪她：“你也跟着起哄！”
说着却把扫把往旁边一放，叉着腰喘气——折腾这半天，心里那点后怕早变成了又气又疼的絮叨，“下次再敢往前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怀谦立刻凑上去，嬉皮笑脸地给她捶背：“不敢了不敢了，娘您消消气，儿子这就去给您盛碗冰镇酸梅汤？”
夕阳斜斜地照进院子，把这打闹的影子拉得老长，倒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热闹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