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六字梵音余韵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退去,声源之核空间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大半。青白梵光重新占据了主导,虽然依旧能感受到核心晶体深处那魔音本源不甘的蠢动,但已被暂时牢牢压制。
丁逍遥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和胸腔的灼痛中恢复意识的。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骨质地面上,身下垫着某个背包,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破烂外衣——是萧断岳的。
“丁老弟!你醒了!”金万贯那张胖脸挤进他的视野,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深处还残留着魔音冲击后的惊悸。
丁逍遥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剧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断裂的肋骨似乎被人用巧妙的手法固定住了,虽然依旧疼痛,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刺穿脏器。
“别乱动,”一个略显虚弱但沉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丁逍遥扭头,看到玄尘子正盘坐在不远处,脸色虽然依旧灰败,嘴唇干裂,但双眼已经睁开,虽然不复往日的神采,却重新有了焦距。他正用一块沾湿的布巾,小心地擦拭着公输铭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公输铭躺在一旁,骨折的手臂被用更专业的夹板重新固定,但他似乎陷入了高烧,眉头紧锁,偶尔发出痛苦的呓语。
“你内腑受创不轻,肋骨也断了两根,幸好萧居士懂得战场急救,暂时稳住了伤势。”玄尘子声音沙哑地解释道,看向丁逍遥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也多亏了你……在那边争取了时间,破除了魔影,更逆转了梵魔平衡,我等才能趁魔音减弱,冒险渡过骨索桥。”
丁逍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周围。这里似乎是“梵响回廊”中一处相对宽敞、由几根粗大骨柱支撑形成的半封闭空间,像是一个简陋的避难所。萧断岳正靠坐在入口处,闭目调息,他裸露的上身添了几道新的伤口,用撕碎的布条草草包扎,脸色疲惫,但呼吸悠长,显然在努力恢复体力。陆知简在一旁整理着所剩无几的物资和装备,脸上被魔音冲击造成的轻微毛细血管破裂的血点尚未消退。林闻枢蜷缩在角落,双手依旧死死捂着耳朵,身体不住颤抖,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显然受创最深。云梦谣则蹲在公输铭另一边,用一块干净的布蘸着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清水,小心地湿润着他干裂的嘴唇。
团队汇合了,但代价惨重。几乎人人带伤,物资匮乏,玄尘子和公输铭更是失去了行动能力,林闻枢精神濒临崩溃。
“我们……怎么过来的?”丁逍遥嘶哑着问,他记得自己昏迷前,骨索桥应该已经断了一截。
“是萧大哥和金爷,”陆知简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裂了纹的眼镜,解释道,“魔音减弱后,剩下的两道桥稳定了不少。萧大哥用绳索将玄尘子道长和公输铭绑在背上,率先闯了过来。金爷和我扶着林兄,云姑娘在后面策应,总算有惊无险。”他顿了顿,心有余悸地补充,“就算魔音减弱,那桥上的声音……也差点让我们失控。”
丁逍遥可以想象那时的凶险。他看着疲惫不堪的同伴,心中沉重。虽然暂时脱离了魔音的致命威胁,但困局并未解除。
“我们目前在哪里?接下来怎么办?”他看向状态稍好的玄尘子和萧断岳。
玄尘子缓缓摇头,气息微弱:“贫道残念回归,与本体融合,记忆混乱,对此地深处所知有限。只知这‘梵响回廊’并非终点,迷宫核心,还在更下方。而那被暂时压制的魔音本源……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断岳睁开眼,眸中血丝遍布,声音低沉:“物资撑不了多久,尤其是水。必须找到出路,或者……下一层入口。”他目光扫过伤员,“但带着他们,行动太难。”
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照顾公输铭的云梦谣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她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面布满了大小不一孔洞的骨墙:“你们看……那些光……”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面骨墙上,原本随着梵音韵律明灭的青白冷光,此刻正发生着奇异的变化。一些孔洞中透出的光芒开始减弱、变色,由青白逐渐转向一种暗沉的、如同淤血般的暗红色!而且这种转变正在如同瘟疫般,沿着墙壁上某种无形的脉络,向着回廊深处蔓延!
同时,那原本已被压制成背景噪音的魔音,似乎又开始了细微的、蠢蠢欲动的增强,如同蛰伏的毒蛇,重新抬起了头。
“不好!”玄尘子脸色一变,“梵音力量在衰减!魔音又开始侵蚀外围的声壁!此地……很快将不再安全!”
显然,丁逍遥之前强行扭转的平衡,并无法持久。这迷宫的核心机制,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魔音的本源也更为顽固。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萧断岳猛地站起身,尽管身体晃了一下,但眼神依旧坚定,“沿着回廊,找向下的路!或者任何可能藏有水源、出路的地方!”
没有人反对。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萧断岳再次背负起玄尘子,金万贯和陆知简一左一右架起意识模糊的公输铭,丁逍遥强忍剧痛,在金万贯的搀扶下站立起来。云梦谣则努力试图唤醒蜷缩的林闻枢,但他只是惊恐地摇头,拒绝移动。
时间紧迫,暗红色的光芒侵蚀范围越来越大,魔音的嘶鸣也越来越清晰。
“没时间了!打晕他!”萧断岳当机立断。
陆知简咬了咬牙,一掌切在林闻枢颈后,他身体一软,昏了过去。金万贯骂骂咧咧地将其扛在了自己本就沉重的肩膀上。
一行人沿着梵响回廊,向着与声源之核相反的方向,也是暗红色光芒尚未完全覆盖的区域,开始了艰难的转移。脚下是奇诡的骨质地面,周围是如同巨大乐器内部结构的孔洞与悬挂物,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不安。
回廊曲折迂回,岔路众多。他们只能凭借直觉和对声波流向的细微感知,选择那些梵音残留相对较多、魔音侵蚀较弱的路径。
不知走了多久,体力消耗巨大,伤员的情况也更加恶化。公输铭的高烧似乎更严重了,玄尘子也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就在众人几乎绝望,以为要被困死在这无尽的骨廊中时,走在最前面的萧断岳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面……没路了?”
众人心中一沉。只见前方骨廊赫然尽头,被一片巨大的、布满扭曲血管般纹路的暗红色骨质墙壁彻底封死!那墙壁不像天然形成,更像某种活着的、正在搏动的组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与浓郁的魔音波动!
然而,在这片令人绝望的墙壁下方,紧贴着地面,赫然有着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破开,隐约有微弱的气流从中涌出,带着一丝……湿润的泥土气息?
是绝路?还是……一线生机?
而那洞口之内,又隐藏着怎样的未知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