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杏仁味如同无形的毒蛇,顺着鼻腔钻入肺腑,带来阵阵眩晕与恶心。淡黄色的烟雾从青铜巨门的缝隙中丝丝缕缕渗出,迅速在乳白色的光辉下弥漫开来,如同死亡的纱幔,缓缓笼罩整个大殿。身后通道被封死的沉闷回响,更是断绝了最后一丝侥幸。
“是氰化物之类的剧毒!屏住呼吸!” 陆知简骇然失色,慌忙用衣袖捂住口鼻,但那烟雾无孔不入,眼睛立刻传来灼刺痛感。
公输铭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想往棋盘底下钻,可那里早已被弩箭钉死,无处可藏。罗青衣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丸分给众人:“含在舌下,能暂缓毒性,撑不了多久!”
丁逍遥将药丸塞入口中,一股清凉直冲头顶,稍微驱散了些眩晕感。但他的心却沉入了谷底。药丸有限,毒烟却在不断加剧,这根本是饮鸩止渴!
他的目光急速扫视大殿。十二尊青铜人像冰冷矗立,巨大的棋盘狼藉一片,那扇渗出毒烟的青铜巨门如同地狱的入口。棋局是死局,门后是毒烟,退路已断……难道真的走到了绝路?
“咳咳……咳咳咳……” 蜷缩在地的萧断岳被毒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一只煮熟的虾米。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刺激下,他浑浊涣散的眼神,反而猛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芒!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大殿穹顶!那由无数夜明珠构成的星图,在弥漫的淡黄色烟雾中,显得愈发朦胧而神秘。
“……星……星图……不对……”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紫微……偏移……辅弼……暗沉……生门……不在棋……在……在天……”
他挣扎着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穹顶星图中,紫微帝星旁边,一颗相对黯淡的辅星——“弼”星的位置!
“弼星?” 陆知简顺着他的指引望去,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紫微为帝,弼星为辅,主隐逸、藏匿、生机……难道……”
他猛地看向那扇正在泄漏毒烟的青铜巨门,又看了看弼星在穹顶对应的正下方位置——那正是巨门左侧,紧贴着墙壁的一尊手持巨斧的青铜神将!
“生路不在破解棋局,而在顺应这‘困毙’之局,找到星图暗示的‘隐藏生门’?!” 陆知简失声叫道,声音因激动和缺氧而变形。
丁逍遥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整个大殿,棋局是诱饵,是杀招,但真正的生路,却藏在看似无关的星图与守卫铜像的对应关系之中!设计者心思之缜密、狠辣,简直令人发指!
“那尊持斧铜像!” 丁逍遥大吼,强忍着吸入毒烟带来的肺部灼痛,率先冲向那尊铜像。
罗青衣毫不犹豫地跟上。陆知简拉起几乎瘫软的公输铭,也拼命向那边挪动。
冲到铜像脚下,这尊神将高达三米,面目狰狞,巨斧似乎要劈开天地。丁逍遥和罗青衣绕着铜像快速检查。底部与地面连接处严丝合缝,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明显的机关按钮。
“机关在哪?怎么触发?” 公输铭带着哭腔喊道,毒烟已经让他视线开始模糊。
丁逍遥抬头看向穹顶那颗黯淡的“弼”星,又看了看铜像手中那柄指向斜上方的巨斧斧刃。斧刃所指的方向,隐约正是“弼”星的方位!
“是角度!需要让斧刃准确指向弼星!” 丁逍遥灵光一闪。
但这铜像沉重无比,如何转动?
“看斧柄!” 罗青衣眼尖,发现巨斧与铜像手掌连接处的斧柄上,刻着一圈极其细微的、与青铜碎片上纹路类似的刻度!
丁逍遥立刻取出碎片,将其贴近斧柄刻度。当碎片边缘与某个特定刻度对齐的瞬间——
“咔!”
一声轻响,并非来自铜像,而是来自他们脚下!持斧铜像所站立的那块巨大石板,突然向下沉陷了寸许!紧接着,石板连同铜像一起,开始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旋转起来!
成了!
众人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听到萧断岳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只见他为了指出生路,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再加上毒烟侵蚀,此刻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渗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也无法动弹。
“萧大哥!” 陆知简悲呼,想要冲过去,却被愈发浓郁的毒烟逼退。
“先出去!否则我们都得死!” 丁逍遥一把拉住他,眼睛赤红。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徒增伤亡。
持斧铜像缓缓旋转,当其手中巨斧的斧刃精准地对准穹顶“弼”星的那一刻——
“轧轧轧……”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机括运作声响起。在持斧铜像背后的墙壁上,一块原本与周围岩壁浑然一体的青石板,突然向内翻转,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相对清新的冷风从洞中倒灌而出,瞬间冲淡了周围的毒烟!
生路!
“走!” 丁逍遥嘶哑地吼道,和罗青衣一起,不由分说地将几乎昏迷的公输铭和行动迟缓的陆知简先后塞进了那个洞口。
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倒在毒烟中、生死不明的萧断岳,眼中闪过一丝巨大的悲痛和决绝,一咬牙,也钻入了洞口。
在他身体完全进入洞内的瞬间,那翻转的青石板猛地合拢,再次与墙壁严丝合缝,将大殿内绝望的毒烟与可能的追兵,彻底隔绝。
洞口后是一条陡峭向上、布满湿滑苔藓的狭窄坡道。四人连滚带爬,用尽最后力气向上攀爬,直到再也闻不到那致命的杏仁味,才力竭地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喘息,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同伴的沉重,交织在每个人心头。坡道内一片黑暗,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哽咽。
丁逍遥靠着冰冷的岩壁,闭上眼,萧断岳最后倒下的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那个沉默寡言、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武者,难道真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
黑暗,吞噬了他们的身影,也吞噬了无声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