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腹地的山,与太行山的雄浑苍茫截然不同。这里的山势更加奇崛陡峭,如同无数柄染着青苔的绿色巨剑,直插云霄。湿润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带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腐殖质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甜香的湿热气息,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垂落,形成一道道天然的绿色屏障。
我们根据陆知简和林闻枢整理出的线索,一路跋涉,深入这片被誉为“僰人故地”的原始区域。地图在这里早已失去大部分意义,只能依靠罗青衣对地脉气机的模糊感应,以及玄尘子对风水形势的判断,在密不透风的丛林和险峻的沟壑间艰难穿行。
“这鬼地方,虫子也忒多了!”萧断岳烦躁地拍打着脖子上一个被不知名毒虫叮咬出的红肿疙瘩,那里的皮肤已经泛起一圈不正常的紫晕。云梦谣连忙递上解毒药膏,眉头紧锁。这里的毒虫瘴气,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
公输铭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他的小脸上被划了好几道血口子,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不时蹲下身,观察着一些被苔藓覆盖的、疑似人工开凿过的石阶或残破的石雕构件。“这些痕迹……很古老了,和古籍里描述的僰人风格很像。”
陆知简则一边走,一边对照着那本残破的僰人巫术抄本译注和现代地图,试图将传说与现实地理对应起来。“按照记载,九重尸塔的入口,往往并非在寻常悬棺聚集地,而是在更为隐秘、风水更为特殊的‘赤岩绝壁’之上,需借‘天时’方能得见。”
“赤岩绝壁?”林闻枢操作着一个加强过防水防震性能的探测器,屏幕上的地形图与能量读数不断变化,“这片区域符合‘赤岩’特征,且磁场异常强烈的地方……有几个可能点,需要逐一排查。”
我们首先排除了几处相对容易抵达、已有现代探险痕迹的悬棺点。那些地方虽然壮观,棺木如棋盘般点缀在崖壁上,但气息相对“干净”,并无那种令人心悸的诅咒波动。
目标,锁定在一条人迹罕至、被称为“鬼见愁”的深邃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后又历经千年风干,在浓得化不开的绿色植被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就是这里了。”罗青衣停在峡谷入口处,闭目感应了片刻,额心的蛊虫印记微微发热,“地脉在此处……有强烈的‘滞涩’与‘怨结’之感,与那诅咒同源。而且,岩壁之后……有巨大的空洞。”
玄尘子观察着峡谷两侧山势走向,以及谷中水汽蒸腾的形态,掐指推算,面色凝重:“藏风纳气,却聚而不散,阴煞沉积,如卧尸僵。此地乃大凶之局,若真有尸塔,必在此处无疑。”
我们沿着陡峭湿滑的谷壁,艰难地向峡谷深处推进。越是深入,光线越是昏暗,空气也愈发潮湿闷热,那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腐朽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再次出现,与医院里那探险家身上的残留气息隐隐呼应。
终于,在峡谷最深处,一面最为高大、颜色也最为深暗的赤色绝壁,如同巨大的血色屏风,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崖壁近乎垂直,上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孔洞和顽强生长的灌木,看不出任何人工痕迹。
“就是这面崖壁。”罗青衣肯定地说,她指向崖壁中上部一片相对平整、颜色略深的区域,“那里的‘空洞’感最强。”
我们仰头望去,那片区域离地至少有三十余丈,猿猴难攀。
“天时……需要什么天时?”我看向陆知简。
陆知简快速翻阅着笔记,又抬头看了看被浓密树冠和雾气遮蔽的天空:“抄本上提及,‘赤岩隐门,正午方显’。意思是,只有在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正午时分,日光以特定角度直射,才能让隐藏的石门显现。”
我们只能等待。
在压抑的等待中,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峡谷内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和我们的呼吸声。那股不祥的气味似乎越来越浓。
日头艰难地爬升,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当手表指针终于指向正午十二点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一束格外炽烈、近乎垂直的阳光,如同得到指引般,奇迹般地穿透了峡谷上方的浓密植被,精准地投射在那片颜色略深的赤色崖壁上!
起初,崖壁并无变化。就在我们几乎要怀疑判断有误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阳光直射的那片崖壁,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仿佛覆盖其上的千年尘垢和伪装正在阳光的洗礼下缓缓褪去!渐渐地,一片与周围岩石质感截然不同、表面光滑、边缘规整的巨大长方形区域,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赫然是一道巨大的、与山岩几乎融为一体的石门!
石门紧闭,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虫爬的僰人符文,那些符文在正午的阳光下,隐隐流动着一种暗沉的光泽。而在石门中央,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深不见底的孔洞。
“石门!真的出现了!”公输铭激动地低呼。
“怎么打开?”萧断岳盯着那高大的石门,又看了看光滑如镜、无处着力的崖壁,“这他娘的怎么上去都是个问题!”
林闻枢的探测器对准石门,发出了更加急促的警报声:“能量读数飙升!就是这里没错!这石门……好像不是实心的,后面是空的,而且……很深!”
陆知简仔细辨认着石门上的符文,脸色越来越白:“这些是……镇魂文和血祭文!它们在警告,也在……渴望献祭!”
渴望献祭?联想到那探险家的惨状和“尸解仙”的传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扇仅在正午阳光下显现的悬空石门,背后隐藏的,就是那吞噬生命、布满无形诅咒的九重尸塔吗?
我们找到了入口,但如何开启它?开启之后,等待我们的,又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