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地下通道,重见天日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更加沉重的现实。我们身处一条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狭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如同刀劈斧凿般的灰黑色山崖,将天空切割成一条细长的、灰蓝色的带子。狂风卷着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就带走了那点微弱的体温。
我们必须立刻找到避寒之所,否则不用等敌人追来,严寒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跟我来!”萧断岳低吼一声,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再次将昏迷的丁逍遥背起。他的脚步在及膝深的积雪中显得异常沉重蹒跚,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带着血渍的脚印。
我们互相搀扶着,跟在他身后,在这片陌生的雪谷中艰难跋涉。目光所及,除了白茫茫的雪,便是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灌木,一片死寂荒凉。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走在最前面的萧断岳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右前方山崖下一片被大量积雪和坍塌岩石半掩埋的阴影处:“那里……好像有东西!”
我们凝神望去,透过飞舞的雪沫,隐约能看到那片阴影处似乎有一些人工堆砌的痕迹,像是……残破的墙壁?
希望再次燃起!我们立刻调转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区域挪去。
靠近之后,景象逐渐清晰。那果然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建筑遗址。几段低矮的、用不规则石块垒砌的残垣断壁顽强地矗立在风雪中,大部分已被积雪掩埋,只露出小半截。从残存的格局来看,像是一个很小、很简陋的石屋,或者……哨所?
在最大的那面残墙后面,我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如同窑洞般的入口,虽然也被积雪堵塞了大半,但清理一下应该能进去。
“快!清理洞口!”萧断岳将丁逍遥小心地放在背风处,立刻用工兵铲开始挖掘积雪。我们也顾不上疲惫,用手、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拼命清理。
很快,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被清理出来。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动物粪便的陈腐气味从里面涌出,并不好闻,但至少挡住了外面呼啸的寒风。
萧断岳第一个钻了进去,确认里面没有危险后,才招呼我们进去。
石屋内部空间不大,约莫只有十来个平方,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一些不知名的动物骸骨。屋顶大部分还算完好,只有几个小裂缝透进些许天光和飘落的雪花。角落里堆着一些早已腐烂成碎片的皮毛和木料,似乎曾是简陋的床铺。
这里虽然破败不堪,但至少是个能遮风挡雪的栖身之所。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丁逍遥抬了进来,让他躺在相对干净些的角落。罗青衣立刻开始检查他的状况,眉头始终紧锁。丁逍遥的呼吸依旧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罗盘融入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只是在沉睡,但那种生命流逝的迹象却让人心惊。
玄尘子被陆知简和云梦谣扶着靠墙坐下,他气息微弱,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开始自行调息。金万贯一进来就瘫倒在另一个角落,裹紧身上破烂的皮袍,瑟瑟发抖,眼神依旧有些涣散。
萧断岳则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大口喘着气,连工兵铲都懒得去捡了。他身上的伤口在寒冷中已经冻得发紫,但他只是撕下几块还算干净的布条,胡乱地包扎了一下。
我靠在洞口附近,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风雪声很大,掩盖了其他声音,但我依旧不敢放松。谁也不知道,那些阴魂不散的白莲教或者幽阙,会不会追踪到这里。
“必须生火……”云梦谣看着瑟瑟发抖的众人,尤其是脸色发青的罗青衣和玄尘子,焦急地说道。罗青衣中的毒虽然被丹药压制,但寒气入侵,情况依旧不妙。玄尘子更是需要温暖来辅助恢复。
可这冰天雪地,哪里来的燃料?
我们开始在石屋内翻找。除了那些腐烂的皮毛和木料,几乎一无所获。萧断岳不甘心,用工兵铲在角落的浮土里挖掘,希望能找到些遗留的柴火。
突然,他的工兵铲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铛”的一声。
他愣了一下,小心地拨开浮土,下面赫然是一具蜷缩在一起的、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尸骸身上还残留着一些破烂的、类似蒙古袍服的织物碎片,旁边散落着一个生锈的铁壶和一把同样锈蚀严重的短刀。
这具尸骸的出现,让本就阴森的石屋更添了几分寒意。
“看来是很久以前的牧民或者士兵,被困死在这里了。”陆知简叹了口气。
萧断岳却在尸骸旁边,发现了几块黑乎乎、像是某种油脂凝固而成的东西,以及一小堆保存相对完好、用油布包裹着的、类似于干牛粪的燃料!
“有燃料了!”萧断岳惊喜道。
我们立刻动手,在石屋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用找到的燃料和那些腐烂的木料,小心翼翼地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冷,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众人不由自主地向着火堆靠近了一些,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罗青衣借着火光,再次仔细为丁逍遥检查,又给玄尘子把了脉,脸上的忧色丝毫未减。
“逍遥的情况很怪,”她低声道,“脉象几乎摸不到,但体内似乎又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机在维系着,像是……像是在冬眠,或者……在进行某种深层次的蜕变?我也说不准。”
“玄尘子道长元气大伤,需要静养和药物调理。我的毒……暂时无碍,但需要尽快找到彻底解毒的药材。”
她的话让刚刚升起的一点暖意又冷却了下去。我们缺医少药,身处绝境,前途未卜。
我将怀中那块冰冷的令牌掏了出来,放在火堆旁,借着火光仔细观察。莲花,扭曲的符号……它到底代表着什么?与那块作为信标的石碑,又有什么联系?
陆知简也凑了过来,看着令牌,眉头紧锁:“幽阙……白莲教……远古信标……如果这令牌真的与两者都有关联,那它们背后的势力,恐怕盘根错节,远超我们的想象。”
就在这时,一直靠墙调息的玄尘子,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令牌上,瞳孔微微一缩。
“此物……气息……诡谲……似与……那‘蚀’毒……同源……却又……有所不同……”他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惊疑,“持之……久矣……恐……侵蚀……心神……”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将令牌扔掉。
玄尘子却微微摇头:“然……福祸……相依……或许……亦可……借此……窥探……敌踪……”
他将目光转向昏迷的丁逍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眼下……当务之急……是……唤醒……他……”
“万邦气运罗盘……乃……破局……关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丁逍遥那平静而苍白的脸上。
唤醒他?谈何容易。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石屋内一张张疲惫、焦虑而又不甘的脸庞。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着拍打着残破的石墙。
我们在这绝境的雪谷中,找到了暂时的庇护所,但危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