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浮的过程远比下潜时更加凶险。
体力的严重透支,内息的近乎枯竭,以及左臂旧伤和新增冻伤的持续刺痛,让丁逍遥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冰冷的江水无孔不入,透过破损的潜水服缝隙,带走他体内仅存的热量,四肢开始出现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通过调节器吸气都显得无比费力,而气瓶压力表那刺眼的红色指针,更是如同催命的符咒,不断敲打着他的神经。
萧断岳的情况稍好,但也已是强弩之末。他一手紧紧抓住丁逍遥的胳膊,另一只手和双脚奋力划水,凭借着惊人的体魄和意志,拖着两人一起向上。军工铲被他背在身后,在水中显得格外沉重。
“坚持住!老丁!就快到了!”萧断岳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粗重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浑浊的江水在头顶逐渐变得明亮了一些,那是来自水面的微光。但这最后一段距离,却仿佛天堑。丁逍遥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阵阵发黑,耳中除了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似乎又隐隐听到了那些水魂的低语和战鼓的回响,是幻觉,还是怨念依旧在侵蚀?
船上,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信号绳在收紧了!他们在上浮!快!准备接应!”陆知简紧盯着信号绳的动静,大声喊道。
金万贯和江老大早已准备好了钩竿和救生圈,趴在船舷边,死死盯着下方翻滚的江水。玄尘子手持一张画好的“引阳符”,随时准备激发,以驱散可能跟随上浮的阴秽之气。林闻枢则闭目凝神,倾听着水下的一切动静,以防不测。
“看到气泡了!在那里!”金万贯眼尖,指着船侧不远处一片翻涌的水花喊道。
几乎同时,两个黑影破开浑浊的江面,正是丁逍遥和萧断岳!
“快!拉他们上来!”江老大吼道,和金万贯一起奋力将钩竿伸过去。
萧断岳一把抓住钩竿,另一只手仍死死托着几乎失去意识的丁逍遥。船上众人一齐用力,艰难地将两人往船边拖拽。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就在丁逍遥和萧断岳刚刚离开水面的刹那,数条漆黑滑腻的“水鬼藤”如同蛰伏的毒蛇,猛地从他们身后的江水中激射而出,闪电般缠绕向丁逍遥的双腿和腰部!那巨大的拖拽力,险些将刚刚抓住救生圈的萧断岳也一起拖回水中!
“妈的!阴魂不散!”萧断岳目眦欲裂,一手死死抓住救生圈,另一只手反手就去抓背上的军工铲。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直凝神准备的玄尘子,眼中精光一闪,手中“引阳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炽热的金光,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那些缠绕丁逍遥的“水鬼藤”!
“嗤嗤嗤——!”
如同滚汤泼雪,金光触及之处,水鬼藤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变得焦黑枯萎,冒起阵阵黑烟,迅速松脱、缩回了水中。
趁此机会,船上众人发一声喊,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丁逍遥和萧断岳连拖带拽地拉上了甲板。
两人瘫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感。丁逍遥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血腥味的江水,左臂的伤口在江水和压力的双重作用下,惨不忍睹。
“快!帮他们把装备卸下来!拿毯子和热水!”陆知简急忙上前,和金万贯一起手忙脚乱地帮两人解开沉重的潜水装备。
玄尘子快步上前,先检查了一下丁逍遥的状况,眉头紧锁:“煞气侵体,元气大伤,需立刻拔除寒气,稳固心神。”他取出银针,快速在丁逍遥几处大穴上落下,又喂他服下一颗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丹丸。
萧断岳只是脱力,稍事休息便恢复了一些,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依旧昏迷的丁逍遥,眼中满是担忧。
“下面……下面什么情况?”江老大一边稳住颠簸的船,一边心有余悸地问道,“刚才那黑乎乎的玩意儿是啥?”
萧断岳喘着粗气,将水下遭遇水魂军阵和将军单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听得船上几人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娘的……还真有鬼兵守墓啊……”金万贯脸色发白,后怕不已。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监听四周的林闻枢,突然脸色一变,急声道:“不好!水下有大家伙过来了!速度很快!很大!”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砰!!!”
一声巨响,整条铁壳船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跳了一下,又重重落下!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甲板上的杂物滚落一地,刚刚坐起的萧断岳也被震得重新摔倒。
众人惊恐地望向船外,只见在浑浊的江水中,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小型潜艇般的黑影,正缓缓从船底下方掠过!那黑影的长度,几乎与他们这艘十几米长的铁壳船相当!
“是……是江龙王吗?!”江老大声音发颤,脸上血色尽失,这是跑船人最恐惧的传说。
那巨大的黑影并未攻击船只,只是在船下游弋了一圈,带起巨大的暗流,让铁壳船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般剧烈摇晃,随后便缓缓沉入了更深的水中,消失不见。
但那股源自庞然大物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久久不散。
船上,一片死寂。雨水敲打着甲板,柴油机徒劳地轰鸣着。
他们不仅找到了水墓的入口,似乎还惊动了这片水域真正恐怖的“主人”。
丁逍遥在玄尘子的救治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却清晰地问道:“我们……拿到什么线索没有?”
萧断岳连忙将丁逍遥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兵符源骸取了过来。只见那源骸之上,除了原本的肃杀之气,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那将军水魂同源的悲凉战意。
陆知简仔细检查着源骸,忽然指着源骸底部一个极其细微的、之前未曾注意的刻痕说道:“看!这里……好像多了一个图案……像是一个……被水波环绕的……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小小的刻痕上。
难道,击败了守门的将军水魂,这源骸才显现出通往下一阶段的真正指引?
然而,望着窗外依旧汹涌的江面和深不可测的江水,一股更深的寒意笼罩了所有人。仅仅是在外围区域,就已经如此凶险,那扇“水波之门”之后,又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而那个在船下游弋的巨型黑影,又会何时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