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画着日月星辰的巨大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国殇殿那震天的厮杀声与浓烈的血腥气彻底隔绝。门内并非预想中的殿堂,而是一条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向上延伸,隐没在朦胧的、非自然的光晕之中。
这便是“礼魂之阶”。
石阶宽阔,可容十人并行,每一级台阶都由温润的白玉般的石材砌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洒下的、如同月华般清冷的光辉。两侧没有栏杆,只有无尽的虚空,深邃的黑暗在光晕边缘翻滚,仿佛一步踏错,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檀香,与之前各殿的气息都不同,这香气纯净、肃穆,带着洗涤灵魂的力量,吸入肺中,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连番苦战的疲惫都似乎缓解了几分。隐约间,似乎有庄严而古老的祭祀乐声从阶梯上方缥缈传来,若有若无。
然而,丁逍遥的【阵眼】灵觉却在疯狂示警。他感受到的不是物理层面的危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更加恐怖的剥离感。仿佛每踏上一步台阶,自身的某种本质就会被抽走一丝。
“大家小心!”丁逍遥沉声提醒,神色凝重,“这阶梯在汲取我们的‘魂气’!”
众人闻言,心头一凛。刚刚经历过国殇殿灵魂共鸣的云梦谣,对此感受尤为明显,她脸色依旧苍白,低声道:“我感觉到……一种纯净的‘筛选’之力,不够纯粹、不够坚定的魂魄,无法通过这里,抵达最终的祭祀之地。”
“礼魂,以通鬼神。”陆知简推了推眼镜,努力保持着学者的冷静,“《九歌》终章,祭祀完成,送神归位。这阶梯,恐怕就是筛选有资格面见‘东皇太一’之人的最后考验。我们必须紧守心神,不能有丝毫杂念和动摇。”
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丁逍遥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扫过全身。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从灵魂深处审视着他。怀中的星髓微微一颤,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将那股审视之力抵消大半。他稳住心神,继续向上。
萧断岳紧随其后,他性子刚猛直率,踏上台阶的瞬间,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压力骤然降临,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压迫他的意志!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质疑他的暴力,嘲笑他的粗鲁,要瓦解他“崩山”的信念。他怒吼一声,凭借一股悍勇之气,硬生生扛住了这股压力,迈步跟上,但额头已见汗。
玄尘子步伐沉稳,道心坚定,这礼魂之阶对他的影响相对较小,但他依旧不敢大意,口中默念静心咒,步步为营。
陆知简则感受到了知识的拷问。无数晦涩难懂的古籍文字、失传的秘闻如同潮水般冲击他的脑海,试图搅乱他的思维,让他陷入知识的迷宫而迷失自我。他紧守本心,将杂念摒除,只专注于脚下的路。
金万贯最为不堪。踏上台阶,他眼前便幻象丛生,无数的金银珠宝、古玩珍奇从虚空中涌现,诱惑着他,又瞬间化为腐朽的枯骨和噬人的毒蛇,恐吓着他。对财富的贪婪与对死亡的恐惧交织,让他心神几乎失守,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亏旁边的萧断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喝道:“老金!想想你最后扔出去的那些宝贝!想想兄弟们!”
金万贯一个激灵,想起在少司命殿为了大家安危毫不犹豫舍弃财物的那一刻,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勇气,咬牙道:“对!对!钱财是王八蛋!老子……老子不怕!”他强迫自己不再看那些幻象,埋头跟着队伍。
云梦谣走在丁逍遥身侧,她的考验最为奇特。她仿佛能听到阶梯本身的声音,听到无数曾试图通过这里的失败者的哀嚎,听到对神明的祈愿与质疑。这些纷杂的意念试图同化她,让她成为这阶梯的一部分。她紧守着自己与万物沟通的那份“纯真”,如同激流中的磐石,不为所动。
阶梯漫长,仿佛永无止境。每向上一步,那灵魂剥离感就更强一分,精神压力也更大一分。清冷的月华照耀下,众人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光滑的台阶上,显得格外孤独而渺小。
萧断岳开始喘粗气,不是因为累,而是精神上的消耗巨大。金万贯几乎是被萧断岳半拖半拽着前行,眼神涣散。陆知简脸色发白,嘴唇翕动,似乎在不断重复着某段古籍定心。连玄尘子的步伐也渐渐沉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丁逍遥作为【阵眼】,承受的压力最大。他不仅要抵抗自身魂气的流失,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以星髓之力隐隐庇护着整个团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精神连接,不让任何一人掉队。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坚定,步伐稳健。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在这片时空仿佛都失去意义阶梯上,只有灵魂的煎熬是真实的。
突然,走在最前的丁逍遥脚步一顿。
前方的阶梯,不再是纯粹的白玉色,而是开始浮现出淡淡的、流动的七彩光晕。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威严、仿佛直面宇宙本源的气息,从阶梯的尽头压迫而来。
同时,那灵魂剥离感骤然增强了数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强行将他们的魂魄从躯壳中扯出!
“呃啊!”金万贯首先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神开始涣散,身体软倒。
“坚持住!快到顶了!”丁逍遥低吼,星髓的光芒前所未有地炽盛,强行稳住金万贯即将溃散的意识。
萧断岳双目赤红,发出不甘的咆哮,靠着顽强的意志力硬扛。玄尘子道袍鼓荡,将最后一张宁神符拍在自己眉心。陆知简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云梦谣双手结印,周身泛起空灵的光辉,与阶梯的净化之力进行着最后的抗衡。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每一步,都是与自我极限的搏斗。
终于,在七彩光晕最浓郁之处,阶梯到了尽头。
前方,没有殿堂,没有门户,只有一片旋转的、由无尽星辰和混沌气流构成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散发出令万物臣服、让灵魂战栗的浩瀚神威!
那里,就是九歌魂殿的最终核心——东皇太一之所在!
而就在他们踏上尽头平台的刹那,身后漫长的礼魂之阶,那清冷的光辉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被下方的深邃黑暗吞噬。退路,已断。
唯有前方那星辰漩涡,如同亘古存在的巨眼,静静地注视着这几位历经千辛万苦、闯过重重考验,终于抵达此地的“凡人”。
最终的秘密,最终的挑战,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