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军阵如山崩海啸般压来,八卦连环阵如同转动的死亡磨盘,要将中心的五人碾成齑粉。萧断岳浑身浴血,工兵铲挥舞得如同风车,却依然被密集的长戈刺中肩胛,闷哼一声,动作稍滞。玄尘子的金光障终于支撑不住,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消散,他本人也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陆知简和金万贯更是险象环生,全靠丁逍遥和萧断岳勉力支撑。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紧闭双目、全力维持清心咒的云梦谣,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流淌着一种深切的悲悯,仿佛看透了这无数殇魂心底那沉淀了千年的执念。
她没有试图去沟通或安抚,而是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轻轻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陆知简,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了圆阵的最前方,直面那森然刺来的无数戈矛!
“梦谣!”丁逍遥惊骇欲绝,想要将她拉回,却被她周身骤然腾起的一股奇异气场所阻。
云梦谣无视近在咫尺的死亡锋刃,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血腥的战场。她不再吟唱清心咒,而是用一种古老、苍凉、带着楚地特有韵味的调子,清声唱诵起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正是《九歌·国殇》的原文!但她的唱诵,并非哀悼,也非控诉,而是带着一种深切的理解、一种庄严的共情,仿佛她亲身经历了那场惨烈的战斗,感受到了战士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奋勇杀敌的勇猛、以及战死沙场的悲壮与不甘!
她的声音空灵而悲怆,穿透了兵器的撞击声和亡灵的肃杀之气,清晰地回荡在整片战场上空。
奇迹发生了。
那些刺向她的戈矛,在距离她身体不足一寸的地方,骤然停顿!所有尸兵眼中的幽绿鬼火,剧烈地闪烁起来,原本整齐划一、充满杀伐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
它们“听”到了!听到了那源自它们灵魂深处、铭刻在执念之中的战歌!
云梦谣的唱诵在继续,她的眼角滑下两行清泪,那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为这些永世不得安息的英魂流下的悲悯之泪。她的“蛊灵仙”体质,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她不是在对抗,而是在“融入”,用自己的灵魂去共鸣那千万殇魂共同的记忆与情感!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当她唱诵到最后“魂魄毅兮为鬼雄”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敬意与宣告!
轰!!!
整个国殇殿剧烈一震!所有尸兵眼中的鬼火暴涨,随即又迅速内敛,不再是狂暴的幽绿,而是化作了一种沉静、肃穆的暗红色光芒。它们齐刷刷地停止了攻击,收回了武器,如同听到了最高指令的士兵,转身,面向战场中央那个高大的平台方向,然后单膝跪地,垂下了头颅!
不仅仅是他们周围的尸兵,放眼望去,整个无边战场上,所有的亡灵士兵,无论之前处于何种战斗姿态,此刻全都停止了动作,面向中央平台,肃然跪拜!
一时间,万籁俱寂,唯有那悲壮的战歌余韵,仿佛还在空气中袅袅回荡。
压力骤消,丁逍遥五人站在原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梦谣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的共鸣消耗了她巨大的心力。丁逍遥急忙上前扶住她。
“它们……认可了……”云梦谣虚弱地说道,目光望向战场中央的平台,“它们等待的,不是杀戮,而是……理解和铭记。它们要的,是‘鬼雄’的尊严。”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高大平台上,不知何时,显现出一个身披残破将军铠甲、手持断剑的高大身影。它没有像其他尸兵一样跪拜,而是矗立在平台边缘,暗红色的目光穿越战场,落在了云梦谣身上,然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断剑,指向平台后方——那里,一扇刻画着繁复日月星辰纹路的巨大石门,正在缓缓开启!
那是通往下一殿的入口!
与此同时,在他们来时的方向,那狭窄的缝隙处,传来了九渊会成员惊疑不定的嘈杂声——他们显然也被刚才战场上的异变和突然响起的古老战歌所惊动,正在试图闯入!
前路已开,后患未除。
“走!”丁逍遥毫不迟疑,扶住云梦谣,低喝一声。
五人立刻展开身形,沿着那无数跪拜的尸兵让出的通道,向着中央平台疾奔而去。那些尸兵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态,对他们的通过毫无反应,仿佛在履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平台阶梯时,后方缝隙处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几声惨叫——九渊会的人似乎强行突破了什么阻碍,冲入了国殇殿!
为首的正是那个曾与丁逍遥交过手、手持幽蓝电叉的小头目。他看到战场上这万灵跪拜、丁逍遥等人即将踏上平台的景象,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贪婪与狰狞之色。
“拦住他们!宝物就在前面!”他厉声吼道,带着手下数十人,试图冲过跪拜的尸兵军阵。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军阵范围的刹那,所有跪拜的尸兵,眼中的暗红光芒瞬间转为之前的狂暴幽绿!它们齐刷刷地抬起头,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带着被亵渎的愤怒,如同潮水般涌向了闯入的九渊会成员!
惨烈的厮杀声瞬间在身后爆发!
丁逍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九渊会的人瞬间被无穷无尽的亡灵大军淹没,陷入了苦战。他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扶着云梦谣,与萧断岳、玄尘子、陆知简、金万贯一起,踏上了中央平台。
平台上的将军尸灵,那暗红色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云梦谣和丁逍遥(怀中的星髓)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侧身,让开了通往后方石门的道路。
五人毫不犹豫,冲入了那扇刻画日月星辰的巨大石门。
身后,是九渊会成员绝望的呐喊和亡灵大军永不疲倦的厮杀声。身前,是未知的、更接近九歌魂殿核心的下一层空间——礼魂之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