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姬华光的询问,姜浩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九州大陆这几年来的惨状,以及自己所知的零星秘辛,缓缓道出:
“回禀前辈,”姜浩的声音带着沉痛,“如今的九州……已然近乎末世。”
“大约五年前,苍穹之上,天火西坠,异日自西升起,九州大陆出现了‘双日凌空’之恐怖异象。其中一轮大日,散发着无情、冰冷、充满毁灭气息的光和热,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江河湖海日渐干涸,草木成片枯萎,沃土化为焦土。凡人王朝在饥渴与混乱中崩溃,亿万生灵……死于非命。修士亦无法幸免,天地灵气日益枯竭,修行之路几乎断绝……整个九州,如同被置于洪炉之中,缓慢而绝望地走向消亡。”
姜浩的描述,将一幅末日般的惨烈画卷呈现在姬华光面前。尽管他的语气尽可能平静,但那字里行间所蕴含的绝望与悲怆,却弥漫在整个死寂的大殿之中。
姬华光静静地听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渐渐泛起波澜,那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愤怒。他沉睡万古,虽知外界必然沧海桑田,却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如此一幅景象!
“双日凌空……毁灭之日……”姬华光喃喃自语,眼神锐利如刀,“是‘祂们’的手段!果然……祂们从未放弃!”
就在这时,姜浩想起了真魔曾经偶尔透露过的一句至关重要、却一直让他似懂非懂的信息。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说出,或许这位东华帝君之子能明白其中含义。
“前辈,”姜浩补充道,“晚辈识海中的……那位存在,曾无意间提及,这‘双日凌空’的异象,似乎并非只是为了毁灭。它更像是一种……一种可怕的仪式。其名为——‘神火耀世,众生为柴’!”
轰!
当“神火耀世,众生为柴”这八个字从姜浩口中说出的刹那!
一直保持着平静甚至淡漠的姬华光,脸色骤然剧变!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撼动整座华光殿的恐怖怒气,如同沉寂了万年的火山,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你说什么?!!”
姬华光猛地从玄黑色高台上站起!他周身那朴素的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原本温和深邃的眼眸瞬间被无尽的怒火与杀意充斥,仿佛要焚尽九天十地!
整个华光殿内的空间都开始剧烈扭曲,那些沉寂了万古的棺椁齐齐发出嗡鸣,仿佛其中的英灵也要被这滔天怒意惊醒!
“神火耀世……众生为柴……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姬华光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又如同雷霆炸裂,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暴怒,“祂们……祂们竟然用整个一方世界亿万生灵的性命和魂灵作为燃料,点燃这罪恶的神火!”
他瞬间明白了这恶毒仪式的真正目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不是为了毁灭……是为了‘净化’!是为了彻彻底底地焚烧、炼化这方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残魂!祂们是要用这亿万生灵为柴,燃起炼世之火,将父亲当年可能残留于此界的任何一丝痕迹、任何一点真灵转世的可能……都彻底湮灭!永绝后患!”
“祂们是怕!怕到了骨子里!哪怕父亲已然陨落万古,祂们依旧恐惧!不惜行此绝灭人性之事,也要确保父亲绝无任何归来之机!”
滔天的杀意与悲愤从姬华光身上弥漫开来,他甚至因为极致的愤怒,身体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细密的黑色裂缝!
姜浩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气势压迫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残酷!亿万生灵的苦难,王朝的崩塌,世界的枯萎……竟然都只是为了彻底抹杀东华帝君可能存在的转世之身?这是何等的冷漠与残忍!
姬华光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华光殿的阻隔,看到了外界那轮罪恶的“太阳”,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决心:
“父亲……您的敌人们,还是那般卑劣而恐惧啊……”
“但既然我醒了,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姜浩身上,那眼神已然完全不同,充满了审视、决断,以及一种沉重的托付。
姬华光周身那毁天灭地的怒意缓缓收敛,但眼神中的决绝与冰冷却愈发深邃。他深知,面对那高悬于九天、以亿万生灵为燃料的“异日”,与及异日背后令东华帝君陨落的恐怖大敌,即便强如他,此行亦必是九死一生
他抬手,掌心之中光芒流转,凝聚成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温润、呈现出混沌色泽的玉璧。玉璧之上,天然生成着无数细密繁复的星轨道纹,中央则刻有一个古老的“东”字字符,散发着与华光殿同源、却更加晦涩苍茫的气息。
“此乃‘东华召令’,”姬华光将玉璧递向姜浩,声音凝重,“乃是我父帝君亲手所铸,蕴含其一缕本源帝气,亦是掌控这华光殿的唯一信物。若有一日,你觉得时机已至,或九州再逢倾覆之劫,便可凭混沌之力激活此璧。届时,殿内沉睡的万千东华部众,皆会为你而醒,听你号令!”
姜浩心中剧震,双手恭敬地接过玉璧。这薄薄的一片玉,却重如山岳,承载着难以想象的责任与因果。他感受到玉璧中那浩瀚如星海般的力量,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信任。
“前辈,您……”姜浩忍不住开口,对方此举,分明像是在交代后事。
姬华光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异日’之祸,因我东华一脉而起,自当由我去了结。此去,或许功成,或许……身陨道消。你无需多言,好生保管此物,以待将来。”
他顿了顿,看着姜浩,又说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事实:“况且,你如今所见,并非我之本体,仅是我留于此地镇守华光殿的一道分身罢了。我的真身,早已随兄长远遁上界混沌海深处,潜心修炼,以期突破至高境界。只是如今时机未到……尚不是他们回归的时候。”
分身?!眼前这拥有滔天实力、让他感觉如同面对苍穹大海般的存在,竟然只是一道分身?!那其本尊,又该强大到何种地步?姜浩只觉得认知再次被刷新。
姬华光不再多言,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剑,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声轻响,空间如同锦缎般被无声地撕裂开来,露出后面光怪陆离的虚空乱流。然而,这裂缝的另一端,并非混乱之地,而是清晰地显现出九州世界的气息,甚至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走吧。此地于你而言,已无甚可留恋。”姬华光说罢,一步踏入裂缝。
姜浩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眼前一花,空间变换。下一刻,两人已然出现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海域之上,脚下是由无数巨大珊瑚礁组成的奇异岛礁群——正是龙宫入口所在的万龙巢区域。海风扑面,带着腥咸的气息,远处还能看到一些搜寻而来的水族踪影,显然龙宫关闭的动静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姬华光现身于此,却无人能察觉其存在,仿佛处于另一个维度。
他低头望向下方深邃的海域,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空间阻隔,看到那隐匿于深海虚空之中的龙宫遗址。他缓缓伸出右手,对着那片虚空,五指微屈,做了一个虚抓的动作。
嗡——!
一股无形却浩瀚至极的力量弥漫开来。
只见下方的海面骤然沸腾,空间剧烈扭曲!那庞大无比、原本隐匿于层层空间褶皱中的龙宫遗址,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攫取,强行从虚空中被“扯”了出来!
在姜浩以及远处所有偶然瞥见这一幕的修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绵延数千里的龙宫遗址,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缩小!亭台楼阁、山川河流、废墟广场……一切都在浓缩!
不过眨眼之间,那恢弘的上古龙宫,竟化作了一个约莫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微缩星河与宫阙流转的水晶球!
姬华光手一招,那枚龙宫所化的水晶球便轻飘飘地飞入他的掌心,递给了姜浩。
“此物于我已无用,便赠予你吧。或许日后,能为你提供一处洞天福地,或另有缘法。”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送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
姜浩已经震惊得有些麻木了,徒手摘取一方小世界,这是何等通天彻地的手段?!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晶球,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空间之力和龙气本源。
做完这一切,姬华光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透明。
他最后看了姜浩一眼,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又看了一眼九州上空那轮异日,随后身影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在海风与阳光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留下姜浩独自一人,悬浮于万龙巢上空,手中握着两件足以震动整个九州的至宝,心中充满了震撼、茫然,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
海浪依旧拍打着礁石,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姜浩知道,一切,都已然不同了。